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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絲光亮對映在雲昭乾癟深凹的眼眶內,合上雙眼不知是不是為了避免刺痛感,迸發出身體裡最後的力量,本能的向前大跨步撞去,下一刻,一股熟悉的失重感撲面而來,隨後便是久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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硌嗤!不同於先前的渾厚悶響聲,這一次顯得格外清脆,像極了血肉破骨聲。
應該是為了表達對這道聲響的尊重,原本在瞭望塔邊有一搭沒一搭閒聊著的兩人愣住了。
南北還在摸著腦袋發懵的時候,身旁就掠去了一道白色人影。
剛剛聞聲趕來的宇文泰,著急忙慌的返身向大營邊跑邊吶喊道:“擔架!他孃的擔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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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攬夏風明月醉,雲淡星痴心悠靜。
夏夜,迷離的思緒早已沉澱於心,擱淺在深處。少年嬉笑間,撒著歡,如這暗夜的流星劃過夜幕,如一抹彩虹璀璨閃亮那方寥寥心田。
難得被放出馬廄的鐵柱,馱著木魚這潑猴歡脫的馳騁在原野間,盤坐在草坡上的南北,樂呵呵地不斷朝著它們揮手呼喊。宇文泰一心一意對付著面前的一堆瓜果,神態顯得十分虔誠莊重。
一旁的乾欽此舉著幾瓣剝好的蘆柑遲疑不定。渾身被纏滿繃帶的雲昭,被金黃色的果肉饞得口水四溢,可惜被包紮牢實的身體使不上勁,只能乾著急,一臉鄙夷的撇嘴道:“老乾,你就這麼對待傷患的?”
本就一臉尷尬憋屈的乾欽此,聞言大怒道:“你這隻憨驢,下回跳死算逑!”罵是罵完了,可猶豫了片刻,還是小心翼翼的將蘆柑喂進了雲昭嘴裡。
後者吧唧著嘴,一臉滿足嘚瑟的模樣,絲毫不在意身旁那人已經憋成豬肝色的臉龐,咀嚼吞嚥後,洋洋自得道:“肆意妄為是強者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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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躺在草坡上,嗅著泛著腥澀的草皮味兒,凝神聆聽蟬鳴聲。先前一句“憨驢”將雲昭腦海裡那張熟悉臉龐又勾了出來,從來不是傷春悲秋的主兒,董四合戰死後甚至沒有留存骨灰行入土為安那一套,反而很認同褚八方往墳頭裡塞兩個白麵饅頭。
活著本就不痛快,死後有口鐘愛的吃食,沒有什麼比這還地道的做法了。
沒有拘泥於那兩把刀的遺失,董四合送的時候也不會籌劃著自己用一輩子,要想當將軍哪能擺弄著那兩把破刀過日子,這憨驢還指望著給自己牽馬呢!
“對吧,四合?”仰面平躺著的雲昭在心裡默默問了一句。
奔波於瞭望塔和營帳數日的乾欽此,終於得閒能擦拭起佩劍了,哼著小曲將劍身橫置於膝間,見雲昭望著夜空發呆,微諷道:“雲少俠又在做煉體舉世無敵的春秋大夢了?”
一旁的南北就地打了個滾,貼過來打趣道:“那可不是,雲大俠將來要當頂了天的大將軍!”
雲昭暢快大笑了起來,似乎牽引到了胸前傷口,捂著胸口劇烈咳嗽,餘光看到了身邊兩人的擔憂,擺了擺手示意無礙,向遠處朗聲道:“宇文泰!你開了幾脈阿!以後我養你阿!”
很快,寂靜的夜空被一道咆哮聲撕破。
“放你孃的狗臭屁!老子天開八脈!舉世無敵的那種無敵!”
三人笑作一團,不遠處的宇文泰摸著後腦勺,偷偷瞄了他們一會,也跟著嘿嘿傻笑起來。
人生不如意之事萬頃,悲之。
興得尚能與人言一二,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