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漸漸駛出城市的繁華區,四周建築物一點點變矮。人們總喜歡為很多東西定義,併為它們起一個合適的名字,就比如棚戶區。
這裡是城鄉結合部,像後看再無城市繁華的景象,向前看是一片高樓聳立的混凝土森林。我對這樣的地方很熟悉,我的整個童年似乎都是在這樣的地方度過的。
這裡房屋密集且破舊,住著魚龍混雜的人。有的人在這裡掙扎,有的人在這裡苟延殘喘。這裡的存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這座城市提供源源不斷的勞動力。人們總是奢望在這裡照耀到城市之光,一朝動土,所有在這裡的苦就都值得了。
然而這座城市已經足夠大了,在最核心的地方已經開始病變,像是一個巨大的變異體,不停地蠶食著進入者的靈魂。這裡不再像城中心那樣始終蒙著灰濛濛的霧氣,在這裡是看得見遠處的藍天的。
我曾經問過老窮鬼知不知道這座城的領地到底有多大,老窮鬼搖搖頭,不知是為什麼似乎這裡的人們都對其他地方沒什麼興趣。或許這只是一種病態的偏安一隅。
從小似乎就沒有太多外界的資訊傳進來,所以似乎從源頭出所有的人都認為,整個世界都是這樣一座城。任何地方都有無畏的探險者,成幫結夥的鼓吹外界的一切,然後出發探險,然後了無音訊。
大家都習以為常不覺奇怪,人是很容易催眠自己的動物,大家都活的下去,又何必背井離鄉呢。未知讓人恐懼,人們本能排斥恐懼。
其實要在這樣一個雜亂的區域找到一家是極其困難的。幾經周折我來到了目標家的門前。我下車打量這個小院,要比周圍的幾家要整潔許多。作為院牆的籬笆上爬滿了牽牛花。
大門裡是一條直通房子的磚石路,路的兩邊種著應時的蔬菜。房子是磚瓦結構,有三間,院子裡有一棵還算大的樹。樹蔭裡支著張木桌,兩個小學生模樣的男孩在桌旁看書。
我走進院子,一隻怒氣衝衝的小狗朝我跑了過來,在我面前兩米出停下來大聲叫著。我無奈的笑了笑,這邊的聲音,驚動了那邊兩個孩子。兩個孩子站起身,一蹦一跳的朝這邊跑了過來。一個喝退了狂吠的小狗,一個仰頭問我:“叔叔你找誰。”
我俯下身子,看了看他。這個男孩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烏黑色閃著光芒,乾淨,清澈。我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頭,忽然想到這雙手曾經滿是血汙。不由得又直起身,不敢再去看那雙眼睛。
另一個男孩已經將小狗抱在懷裡,小狗當時就安靜了下來,伸出舌頭舔了舔男孩的小臉,小男孩哈哈的笑著。我怔了怔想起還沒有回答小男孩的問題,於是開口回答:“你媽媽在家麼?”
那個男孩還是用一雙大眼睛望著我:“媽媽上班去了,要傍晚才能回來。叔叔你是誰呀。”
我衝他笑了笑:“我從城裡邊來,找你媽媽有點事。”
小男孩一下子就笑了,指著我來的方向問我:“是從那裡來麼。”
我點點頭,他似乎笑的更歡了:“城裡邊好麼,媽媽每天回來都給我和弟弟將城裡邊的事,還說讓我和弟弟好好學習,將來就會搬到城裡住,聽說那裡有好多有趣的東西。”
這好像帶著問句的話,滿眼卻都是嚮往。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城裡面確實有很多有趣的東西。未知永遠都讓人充滿好奇,隨即會產生些許希望,我想這樣應該更容易活下去吧。
問話的小男孩見我沒有說話,就讓開身子請我到樹下的桌子。有的時候在夏天,在陽光下與樹蔭裡是極其不同兩種感覺。人們總喜歡用自身的感覺定義周邊的世界。此刻身處在樹蔭之下,我覺得夏天好熬了許多。
兩個小男孩,玩鬧了一會,很快就安靜了下來。兩個娃娃並排在凳子上看起了書,我看了一眼書的名字很有趣似乎是叫《未來暢想曲》,他們會有未來吧,我們呢,似乎從來就沒有什麼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