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年,吉省五常縣街頭。
冰冷的寒風,滿地的積雪,加上連正月十五都未出,打消了絕大多數人外出的慾望,只想摟著老婆孩子,安安心心的躲在熱炕頭上打發日子。
縣警局新任巡官馬明遠,正帶著五名下屬,在滿是厚厚積雪的街道上,深一腳淺一腳的跋涉著。
雖然北風呼嘯,馬明遠依然能聽到身後下屬的抱怨聲,縱然身為長官,他也只有苦笑,不願回頭去呵斥。
須知,馬明遠前世也經常有這種雪夜上街巡邏的時候,只不過那時候的他,是以二級軍士轉業,也沒什麼學歷,高不成低不就的,只能在所裡混個輔警。
這一混就是十來年,憑藉他在隊伍上練就的一身硬本事、過人的記憶、縝密的思維,以及對街面各色人物的熟悉,硬生生協助所裡辦下來好幾起大案子。可惜的是,還是卡在學歷上,幾次轉正的機會都被他錯過。
最後,還是老所長看不下去,臨退休前幫忙尋了一個警察大學進修的名額,希望他拿到文憑後能轉正端上鐵飯碗。結果可好,文憑剛到手,鐵飯碗還沒端上,一場車禍把他撞到這個時代了。
馬明遠不禁抬頭看看星空,雖然過去幾年了,一回憶起這破事,還是想張嘴大罵一句:艹你大爺的,賊老天。
就在馬明遠仰頭的功夫,後邊追上個部下陳二麻子,這人瘦瘦高高的,就算裹著厚厚的棉大衣,也感覺比別人瘦弱不少,與其叫二麻子,還不如叫陳竹竿。
陳二麻子頂著西北風對著馬明遠大聲求告,希望大家能休息一會,最後乾脆道:
“頭,不是不幫襯你,天太冷,大傢伙實在頂不住了。”
陳二麻子眉毛滿是冰霜,塗著油的臉上雖然看不出臉色,但慘白的嘴唇出賣了他現在的狀態。
馬明遠再看看後面不住哆嗦的幾個手下,理解的點點頭,他過來前也常年混街面,如何帶兄弟深有感悟,這個時候犯不著起高調,當即承諾等會路上有看到開門的酒館,就請大家一起去吃個熱鍋子,好好喝幾杯:
“弟兄們,堅持堅持,好像前面李家燒鍋還開著,趕緊著,走幾步,我請客!”
一邊說著,馬明遠還一邊堆起笑容,一個個走過去拍打肩頭,為部下鼓勁。
聽到馬明遠的許諾,幾個跟著巡街的警士才不情不願的動起來,一步步的向前挪著。
在這民國時候,上司請下屬喝酒,還要陪笑臉,怎麼聽怎麼感覺不可思議。
無奈的是,只要馬明遠還想真心實意做事,還想為日後的謀劃鋪路,就必須和他們搞好關係,否則,以他的身份何必下到五常縣喝西北風,搞得同事紛紛以為他是得罪了省城權貴才被髮配。
剛走出去幾步,從陰暗的巷子裡衝出個身影,一頭撞到馬明遠懷裡,發出個女人的輕聲驚叫。
待到馬明遠將其扶住,裹著厚厚棉大衣的女人才看清他的警用大衣,嚇得倒退幾步,又是險險摔倒,幸好被身後趕上來的同伴攙扶住。
兩個人遲疑一下,才小心的來到馬明遠身前,那個同伴低低的道聲謝,竟然也是個女人,只是聽聲音似乎年紀比之前的女人大一些。隨即,兩個人慌慌張張的走開去。
見馬明遠盯著兩個女人的背影,警士陳二麻子湊過去,舔著笑臉去試探,是不是這新來的馬警官看上那兩個女人了,好辦啊,這條巷子破破爛爛的,肯定不會住什麼富貴人家,他回頭去打聽打聽,給馬警官拉個線認識。
體會著鼻尖淡淡的甜膩香氣,馬明遠打斷了陳二麻子的廢話,直接問道:
“你認得她們?”
陳二麻子扭頭看看幾個同伴,見這些傢伙一起搖頭,才有些為難的表示,這邊住的都是些窮苦人,關係亂的很。
也就是不認得唄,馬明遠大步向前:“追!”
啊?
陳二麻子和幾個同行的警士有些傻眼,新來的警官作風如此豪放?天還沒黑透呢,就敢當街搶娘們?放前朝那些八旗大爺,也沒人敢這麼幹啊。
馬明遠來不及仔細解釋,一邊帶人追蹤,一邊簡單告訴瞎尋思的手下:
大冷天還沒出正月,又眼瞅著天黑了,兩個大姑娘究竟有什麼要緊事,急匆匆外出上街?而且見到警察還變顏變色的?要說心中沒鬼誰信?
邊說著,馬明遠邊在心中自嘲,過來以前,那些晚上八九點鐘出門,打扮的光鮮靚麗去上班的女人,他還看的少麼,這些女人是幹嘛,一搭眼就心裡有數。
只是,這些其實都是次要的,最讓馬明遠在意的,還是那股子甜膩的香氣。也就是這香氣,才讓他下決心追上去,因為,那是煙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