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相山久病未愈,到了子時已經是明顯精神不振,只好在宋氏的勸說下回房休息。
餘下眾人和他道別後,繼續坐在廳中閒聊守歲,待到天微微亮時,才一個個回房休息。
賀令姜沐浴過後,坐在梳妝檯前取下頸間裹著的白綢,先前縫合的長口縱然再是細密,看上去卻依然猙獰。
伸手拂過頸間,將食指輕輕搭在頸側的動脈處。本該有血液汩汩流過、有脈搏用力跳動的地方,一片平靜。
她抬手輕輕揭去額角的輕紗,看到鏡中傷口時,不由嘆氣。
已經過去二十多日,若是常人,這額角的傷口必然已經結痂開始癒合,然而她這傷口,似乎與先前並無什麼不同。
她湊近銅鏡,細細檢視,這一細看,手上便是一頓。
額上的傷口不再如先前那般皮肉外露,而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嫩紅色的痂。
她伸手碰了碰,很軟。比起旁人,這痂結得著實艱難又緩慢。
然而,這已讓她心中一喜。
結痂之後,傷口便會逐漸癒合。那麼,這幅身體是不是也有可能在未來的某一日,和常人一樣會有溫度、有心跳呢?
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復下來,然後才盤膝坐到床上,開始每日的修煉。
正月多廟會,初一剛過,府中的小娘子小郎君們便待不住,各自出去逛街玩耍去了。
往日裡,賀令姜若是不作畫,也是閒不下來,必然要往外跑的。如今,她只能老老實實地待在屋內。
她剛翻開一卷書,就聽瓊枝進來道:“七娘子,二郎主來看您了,說要同您下棋。”
賀令姜放下書,道:“將二叔請到小書房裡吧。”
說罷吩咐阿滿撐傘。
賀憲成此時正坐在小書房裡等她。瓊枝奉上熱茶擺在小几上,然後才屈膝退下。
他端過手邊的茶盞呷了一口,不由眯了眯眼睛。
抬頭便見賀令姜走了過來,他衝著邁進門檻的人問道:“聽你二嬸說,你現在不能曬著太陽,竟然連在自己院中走上幾步都要避著麼?”
賀令姜走進屋內,才取下頭上冪籬遞給一旁的瓊枝。
“曬著日光便覺得身子不舒服,只好多避著些了。先前孫老大夫說,許是肌膚突然對日光敏感起來。”
“聽說這症狀是從你自楮山回來後才有的?”
“是呀。也不知我不小心跌落山崖時,到底是磕到了哪裡,醒來後便覺渾身都是毛病了。”
賀憲成撫著頷下的短鬚:“也不是什麼大毛病,令姜也不要過於憂心。”
他轉而問道:“你當真是不記得那日發生什麼事了?”
賀令姜搖搖頭:“不記得了。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想起來。”
“不過二叔說的對,除了日常出行不便,這些也不是什麼大毛病,遇到什麼不記得的人或事,旁邊也有婢女提醒,不打緊。”
“哈哈哈,說得對,就要這般想才好。”
賀令姜奇怪地問他:“二叔今日不忙?怎麼有空來找我下棋了?”
“你二嬸帶著雲柔她們去外家了,我閒來無事,正好來找你對弈幾局。咱們許久沒下棋了,來,讓二叔看看你棋藝有沒有長進。”
說著,他已經擺上了棋盤。
賀令姜頷首,於小几前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