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樓見你那次,我剛從醫院出來。”
高幸在他懷裡找了個舒適的位置,抱住他的腰,“是去給手臂打石膏了嗎?”
“對,我的確是從樓梯摔了下來,摔斷了手,只不過是被我爸推的。”溫讓說道,“除夕夜見你那次,是我逃出來的,他們把我關了禁閉,因為我考試成績比以往低了五分。後來回到家,我爸又打斷了我的腿。”
高幸大概猜到了溫霖有暴力傾向,但她沒想過會這麼糟糕,不由得揪緊了男人胸前的衣衫。
“可以報警嗎?”她問道。
“溫家在警局人脈不少,就算報了警,溫霖也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他反而會變本加厲地打你,是嗎?”
溫讓沉默了會兒,“他會用溫廉威脅我。”
“你弟弟?那你媽媽……”
“他不敢動華悅。”溫讓說,“而華悅,本質上也跟他是一樣的人。”
冷漠,自私,高高在上的利己主義者,控制不了自己的人生就企圖從控制別人中尋找快感。
高幸想明白了,這就是個死局,要麼自己受傷害,要麼就得看著親人因自己受傷。她清楚溫讓的性子,他不會讓任何人因為自己的事被牽連,否則,他也不會耗到現在才和高幸坦白。
她現在唯一想不通的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自己的親生孩子?而且我記得你說過你小時候是爺爺奶奶帶大的,那溫廉呢?是在父母身邊長大的嗎?”
“嗯,溫廉是他們帶大的。”
“那怎麼會拿他來威脅你?他們真的下得去手嗎?”
“溫廉頭上有一塊疤,十歲那年留下的。”
那就是溫讓14歲的時候。高幸心想。
溫讓被接回溫家後,原本就不活潑的性子,越發沉默。
他可以正常地上下學,可以出色地完成學校功課,也可以在家裡扮演起好兒子、好哥哥的角色。
老師、同學、同學家長、甚至來往並不密切的鄰居都誇贊溫讓,聽話乖巧又懂事,他們都想要這樣的小孩。
但只有溫讓自己知道,他患了病。
維持著生命體徵的並不是心跳和血液,而是那顆糖,那場雨,那個他迫切想要再見一面的女孩。
第一個看出溫讓有心理問題的,其實是華悅。華悅不會像尋常母親一樣,安慰他,開導他,她直接讓老黃開車把溫讓送去了醫院。
14歲,溫讓接受了人生中第一次心理治療。
到現在他已經記不清醫生的姓名模樣,他只記得房間裡難聞的消毒水味,時鐘一直滴答滴答的聲音,以及醫生看向他時,漠然的眼神。
那樣的眼神,他在溫霖和華悅眼裡也看到過。
對上眼神的那刻,溫讓明白了,華悅不是想救他,只是想在他身邊都留下自己的影子。
他逃不掉的。
哪怕得了病,也逃不掉。
可他抗拒吃藥,他不想變得跟溫廉一樣,去學校還得揣一盒藥,偷偷摸摸躲在廁所裡吃,生怕被同齡人發現。
抗拒了一次,溫霖就把他叫去了書房。
他一進去,就看到揹著手跪在地上的溫廉。
他想起溫善和王嫣以前帶他去逛博物館時,看到的那些石跪坐人像,王嫣說過,那些跪坐人像,基本都是古代用來陪葬或者祭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