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保護傘貪婪地收取著各行各業形形色色的保護費,那傢俬人醫院和醫療器械公司能在害人後名譽依舊,毫無影響地繼續在業內“救死扶傷”,也是多虧有這張保護傘庇護。
……
周越將陳父死亡背後錯綜複雜的厲害關系,言簡意賅地跟亦涵講了一遍,他最後感嘆道:“陳叔叔是個很正派的企業家,他死在不願與徐涇松這樣的人同流合汙。當年徐涇松要陳叔叔幫他虛假完成區gdp指標,陳叔叔果斷拒絕,徐涇松表面不說什麼,背地裡卻借京正元的名義要惡意收購陳今企業。”
“他先是以各種由頭檢查陳今企業的錯漏,往往為了等候有關部門的徹查,公司以及工廠三天兩頭被貼單子,根本無法正常運營,訂單堆積供應不及,只能賠償一筆又一筆違約金。”
“光是這樣還不夠,陳今企業的高層被請去執法部門喝茶,也是家常便飯的事,他們想找出陳雁江違法亂紀的蛛絲馬跡,結果一無所獲;後來就開始挖掘他的風流韻事,好將他作風不正的背德形象深入群眾。”
“對於一個風頭正盛的企業來說,往往一個不好的傳聞,一點小小的錯漏,也會成為飆風前蝴蝶扇動的翅膀,促使企業股票狂跌。”
“可他們沒想到,一個管理著一千多人的上市公司的董事長,既不貪利也不貪色。如果找不出他的錯處,又想擊垮他的公司,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
阿徵之前告訴過亦涵,陳雁江的助理是有後臺的,而且這個後臺還準備把陳鵬海也弄下臺。當時她就在想:陳鵬海身為重點中學的校長,已經屬於正處級高位了,那個要他下臺的人,必定比他官位還高。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沒想到,她還是低估了陳懿殺父仇人的官職和勢力。
徐涇松如此位高權重,他身後的保護傘卻還比他厲害。亦涵明白,只要那保護傘一日不倒,他就能一直猖狂到退休,再樂呵呵地頤養天年。
可陳懿,又怎麼會甘心讓他頤養天年呢?
這樣的政界毒瘤,讓他在位一天,都不是在為民生謀福利,而是在加重人民的苦難。
但毒瘤不是短時間就能剔除的,修複市運任重且道遠,亦涵知道自己很渺小,但如果人人都覺得自己渺小,人人都不願為推翻不良風氣而出力,那麼,只會有更多的人像陳雁江一樣,死在強權的壓榨下,還背上一身汙名。
亦涵握緊手中的碗筷,白瓷碗中米飯顆顆飽滿、晶瑩圓潤,卻因筷子不斷加塞進葷腥的食物,而在碗底積起一層又一層的油汙,米飯被油浸泡,和著食物進入口腔,起初十分激發人的食慾,但吃到最後,卻只覺膩得發吐,還極不利於健康。
她給自己倒了杯解膩的茶水,盡數入肚後才平複心中惡穢。
然後又幫周越也倒了一杯。
她正要開口,包廂的門卻被敲響,服務員進來遞送餐後甜點,順便幫他們換了壺新的茶水,離開前還十分客氣地詢問:“兩位對我們今天的菜品滿意嗎?請問有什麼建議嗎?”
亦涵便直言不諱:“這幾道菜都太油太腥了,你可以告訴廚師,讓他下次少放油多倒酒,去去腥。”
“好的,謝謝您的寶貴建議,我們一定會好好採納的。歡迎您的下次光臨。”
服務員帶著歉意關門走遠。
“確實又油又腥…”周越喝了口杯中的茶水,饒有興味地看向她,“我還以為你會忍著不說,畢竟大部分人會覺得給商家不好的反饋是在自找麻煩,反正不好吃也不會來下一次了。”
亦涵尷尬握緊茶杯:“那我可能不太一樣,我這人常常因為性格太直,而被父母領導罵一根筋倔脾氣,不喜歡當然要直接說出來。”
喜歡也是。
記憶中,好像也只有過去對待陳懿的感情,是她難以直言的。
周越聽到她的回答,倒是笑出聲:“沒事,我覺得你這樣挺好的。”
亦涵繼續剛剛被打斷的話題:“陳懿之前說他跟北京的一家三甲醫院談了一個供應醫療器械的專案,但一直被某位區衛生部門領導壓著不讓合作,我想問這件事跟調查陳叔叔的事有關嗎?”
周越回憶了一下,才摸索出她說的是哪件事,隨即苦笑道:“這專案早就黃了,那個領導最後把幾千萬的大單給了另一家醫療器械公司,說來也巧,那家公司就是當年給陳叔叔賠錢的那個。它的總部就在北京,後臺是真硬。”
“有些巧合或許就是線索。”直覺告訴亦涵,這事並不簡單。
“陳懿也是你這麼認為的,所以想繼續深挖下去,把那張保護傘揪出來。前段時間,本來有人舉報徐涇松貪汙,中陽巡檢組都把他加到巡檢名單裡,要來審查他……”周越聲音放低,小心指了指天花板,“結果被上面的保下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嘆了口氣。c市的冬季常常天色朦朧,也不知道遮天蔽日的大霧,何時才能徹底被驅散。
“那許淩霜的兒子跟陳叔叔……”亦涵又開口問起另一件她好奇的事,話才說一半,包廂的門卻再次被敲響。
“菜不是都上齊了嗎?”周越揚聲回應,正要問對方還有什麼事。
門卻直接從外擰開,“嘭”一聲砸到牆上,又因為慣性而回彈至原處,再沉默閉合。陳懿煞神一般的臉露出來,他握拳快步走到餐桌前,居高臨下盯死亦涵,語氣要多冷有多冷——
“誰允許你跟他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