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母是俺的師傅。”
榮婆子的身體哆嗦了一下,很早以前她就認識林太太,她更知道林太太有一手刺繡的絕活,只因為林太太眼睛瞎了,再也沒有人找她刺繡了,林伯才把刺繡店改成了綢緞鋪子。
眼下她把林伯得罪了,這個小丫頭不可能痛痛快快跟她走。要想辦法哄哄這個死老頭。
顧小敏怎麼知道林伯母會刺繡呢?這是薛嬸告訴她的。
薛嬸看到顧小敏把褲子補丁上繡上了漂亮的花,她嘖嘖稱奇:“瞧瞧丫頭這活兒,趕上林家嫂子了,她老人家自小就會刺繡,眼睛因為天天扒拉針眼瞎了,瞎了好幾年了……”
顧小敏一直都想見見林家伯母,因為她喜歡刺繡,更尊重會刺繡的老繡娘,趙媽曾說繡娘一生不容易,把青春交給了繡布,繡布上有她們的淚,有她們的笑,更有她們的心血。
今兒看著囂張跋扈的榮婆子欺負可憐的林伯,她心裡很是氣憤,她琢磨了半天,心裡一下有了這個主意。
此時林家伯母就在鋪子裡,她眼神不好,她耳朵不聾,她從後院摸索著來到了前門廳,她扶著櫃檯,眼睛使勁盯著店門口,她看到了顧小敏模糊的小身影,也聽到了小丫頭嘴裡的話,她暗暗點頭,這個小丫頭不僅機智,還善良,如果自己的一門手藝傳給她再好不過了。
林伯母自懂事開始就跟著她祖母學刺繡,練就了一手精湛、精美手藝,在她五十歲時,眼睛突然變得模糊,眼前的花草樹木,街上三三兩兩的人,在她眼裡好像跑馬燈,出現了重影,她沒法再刺繡,林伯只好讓她在鋪子後院待著。
曲伯聽到門口臺階下傳來熙熙攘攘聲,從麵館裡邁了出來,他聽了半天也不明白榮婆子與林伯爭吵什麼。
小白瓜從遠處跑來擠進了人群,他聽明白了,榮婆子想讓顧小敏給日本人繡花,這可不行,這事兒必須告訴苗先生,抬頭看看天色,這個時候苗先生在學校上課,不在家,只能找苗師孃。想到這兒,他從人群裡鑽出來,往前竄了一步跳上了麵館門前的臺階。
“小白瓜,你去哪?”曲伯伸手抓住了小白瓜的細胳膊。
“您沒聽見嗎?您眼瞎耳朵不聾吧?”小白瓜說話神神秘秘。
“臭小子,怎麼跟你曲爺爺說話?沒大沒小。”
“俺沒時間與您老閒聊,俺去找苗師孃,那個榮婆子要帶走那個小姐姐,送給日本人……”事兒從小白瓜嘴裡說出來變了味。
“什麼?這個壞婆子。”曲伯嘴裡罵罵咧咧,彎腰尋找著順手的傢伙,他看到了門栓立在牆角,他一下抓了起來,他直奔榮婆子。
小白瓜竄進苗家院子大喊:“師孃,不好了,那個姐姐要跟著榮婆子走,您快去看看吧。”
在北屋給小九兒餵奶的苗太太聽小白瓜這麼喊,她嚇得一激靈,嘴裡的話都變結巴了:“那個那個,那個曲伯在嗎?”
“在,他和榮婆子打起來了。”
“什麼?薛嫂,薛嫂……”苗太太驚惶地向院裡喊了幾聲。
薛嬸從火房裡火急火燎地走了出來,她也聽見了小白瓜嘴裡的話。“太太,您彆著急,孩子俺看著,您去店門口瞅瞅吧,您也不要聽小白瓜嚇唬,這孩子也許沒聽明白,再說丫頭也不傻……”
苗太太沒聽清薛嬸嘴裡絮叨什麼,她一邊繫著斜襟紐扣,一邊往屋子門外走,她的腳步被門檻拌了一下,差點摔倒。
“太太,您慢點。”薛嬸嘴裡著急地吆喝著,上前一步攙扶住苗太太的胳膊:“這怎麼好呢?太太,您彆著急。”
小白瓜仰著頭看著苗太太的臉問:“師孃,俺去把苗先生喊回家。”
“不,不可以!”苗太太搖搖頭。
院外面的事情苗太太從來不插手,都是有苗先生處理,今兒她不能打擾她的丈夫,更不能等著她丈夫回來處理,等不及,就像火都要上屋了。再說,這幾天她也聽說了青峰鎮中學裁員的事情,此時苗家裡裡外外還要靠她丈夫的那點工資,如果丈夫真的失去那份工作,以後連混合面也沒有了。
青峰鎮巡警大隊的蔣警官正好巡街走到了綢緞店門口,他一臉嚴肅地、靜悄悄地站在看熱鬧的人身後,他想從眼前人們嘴裡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因為什麼事情引起的吵鬧?誰的責任他也必須弄明白,他不想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想驚動鬼子,畢竟都是青峰鎮的老百姓,低頭不見抬頭見,更何況,在日本人侵入青峰鎮之前他就是青峰鎮的警察,他肩負著保護一方平安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