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布政使司後衙。
布政使王弼輔、按察使範河東、太原知府郝世仁正齊聚一堂,三人面色凝重,似乎遇上了什麼解不開的事情。
“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他們難道不清楚朝廷正同匈奴人作戰嗎?”王弼輔看著眼前的公文,拍案怒斥道,同時一邊暗自打量著一旁的範河東於郝世仁二人。
昨日,遠在寧武的山西都司衙門發來了文書,言說偏關縣巡檢司於八日前,在老營堡抓獲了一行遠赴塞外的行商,在商隊的貨物中搜出了大量的禁物,鹽鐵都還是輕的,關鍵是私自挾帶火藥神槍出境,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若是放在往日,這種事情並不算什麼,可關鍵是兩日前山西布政司和按察使司剛剛收到朝廷發來的文書,要山陝等地方官府清查南北往來商隊是否挾帶違禁之物,尤其是經九邊往草原上的行商。
朝廷的文書中所提到的違禁之物具體指的是哪樣並未明言,但近來朝中卻因北征大軍遭挫一事鬧得風波不定,究其根本還不是火藥惹出來的禍端。
雖然遠隔千里,可官場之上,但凡朝中有絲毫風吹草動,地方官府都會很快收到風聲,何況是山西地方官府了。當今內閣次輔東萊公,本就是山西人士,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此言誠是不假,連名震天下的東萊公也無法迴避鄉土情結,山西籍的官員在朝中自然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王弼輔心焦的正是此樁事情。
聽說陛下已經下旨,責令左都御史金代仁為欽差,出巡地方徹查此案。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偏關縣鬧出來巡檢司稽獲走私挾帶火藥神槍一事,這不是頂風作案嘛。
“王大人,眼下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還是趕緊想辦法將此事平息下來才好。”
一旁的按察使範河東開口道:“雖然朝廷只下令清查過往九邊的行商,可就差點名是山西了,如我所料不差,只怕欽差大人此行的第一站就是咱們山西,萬不能掉以輕心啊。”
九邊中,有資格同北方胡人互市的重鎮除了遼東,就只剩山西了。遼東風寒路遠,往來不易,行商自然就少很多,反倒是山西的晉商在大乾都是出了名的,晉商的起家老底兒不就是邊貿互市嘛,這在朝廷算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可不是第一站就要徹查山西。
王弼輔聽罷,心中怨氣頗深,言道:“本官早就叮囑過他們幾家,當下這個關口定要收斂一些,什麼貨物能走什麼不能走,他們難道都是三歲小兒,需要本官一一言明嗎?傅閣老若是知道這些事情,能饒得過我等嗎?”
“鹽鐵也就算了,朝中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可火藥火器這種東西也敢挾帶,我看他們是利慾薰心,為了銀子連命都不想要了。”
範河東心裡明白對方這是罵給自己的聽的,山西的晉商有名有姓的就那幾家,范家就是其一,可偏生他還不能說什麼。
王弼輔此人,雖說為人迂腐了些,可到底是傅東萊的心腹,如果沒有他的首肯,晉商的生存將會更加艱難。
一旁的郝世仁同樣訕訕一笑,出言勸道:“王大人,事情都已經出了,再打再罵也無濟於事,當下理應共渡難關才是,正如大人所言,如果此事鬧大了,不說欽差如何,只傅閣老那邊就過不去。”
王弼輔沉默了,他自然明白傅東萊的性子,以東萊公的抱負,如何會允許有人打著他的旗號行營私之事,當初他赴任山西時,傅東萊的本意就是讓他盯著山西的官場,說白了,自己就是替當朝次輔看家的。
可如今家賊四起,他不僅看不住,還要同這些人同流合汙,回想當年那個滿腔抱負的王弼輔,如今已經不在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確定周興那裡是什麼態度,巡檢司歸屬地方衙門排程,他一個都指揮使越過布政司向偏關巡檢司下令,這件事本就值得深思。”王弼輔說道。
範河東點了點頭,山西的都司衙門不比他省,衙署設在寧武關,而寧武關則屬於偏頭三關之一,偏關、寧武、雁門合為九邊一鎮,受軍中的影響較深,過去都是掌握在勳貴手中,如今換成了楊佑,反而同布政司和按察司的關係一般。
“如今楊佑遠在塞外,到底是誰給周興下的令,還是他自己的意思?”範河東皺眉沉思道。
“不管怎麼說,這案子都該歸地方衙門審理,都司衙門只掌兵事,無權過問。”
王弼輔沉吟片刻道:“這樣,你我聯名休書一封給周興,無論如何都要把人從都司衙門手裡要回來。”
範河東點了點頭,又道:“以防萬一,還是派一人親自去催一下的好,免得對方裝糊塗。”
兩人同時看向了郝世仁,王弼輔開口道:“世仁,你是太原知府,親自跑一趟將人提回來。”
郝世仁沒有推脫,郝姓雖然不是晉商七姓之一,卻也是本地大姓,同各家都有姻親,他自己就是常家的女婿,這事情繞不開的。
“可萬一欽差到了問起,總要給一個說法,二位大人以為......”
王弼輔看向範河東,道:“快刀斬亂麻,告訴涉事的幾家,總要有人來擔罪的,讓他們自己看著辦。還有,近一段時間都安穩一點,生意什麼時候都能做,銀子是賺不完的,等北地戰事有了結果,他們想怎麼鬧我都不管,但是......”
“但是如果在欽差巡視期間出了問題,可別怪本官不講情面。”
......
一連十數日的晝夜急行,賈瑛還是趕在八月底到達了哈密,身後的大軍則要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