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哥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親戚間怎麼就鬧起來了?”
賈瑛才剛進門,賈母就急不可耐的問道,臉上說不出的煩憂。
“什麼親戚間就鬧起來了?老太太的話,孫兒聽著湖塗。”賈瑛故作裝傻不知,徑自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賈母惱道:“你休想把我湖弄過去,我都聽說了,你和玉兒他爹一道彈劾我那不爭氣的侄子來著。”
“是政老爺說的?”賈瑛問道。
賈母沒有搭話,一旁伺候的李紈見狀開口道:“今日湘雲妹妹來了,一道來的還有史家大嬸子,說你和姑老爺揪著自家人不放,非要往死了逼她們,請老太太幫忙做主。我們也勸了,想來必是有什麼誤會不成,裡裡外外都是親,怎麼會為難自家人。
怕又不是為了朝堂上的事情,可若真牽涉到國事,那受的也是天家的命,他們是朝臣,凡事有陛下和內閣的各位大人評判公允。你雖是伯爺,可也只領了一個武職閒差,又是後進,哪裡輪得到你做主,輪得到咱娘兒們說長道短的。史家嬸子在老太太跟前兒哭鬧了半天,老太太耐不住,這才喚你來問問清楚。”
賈瑛恍然,史鼎這是派自家婆娘告狀來了。
賈母瞪了李紈一眼,她如何聽不出來,李紈這是在向著賈瑛說話,當著她的面兒通風報信。可話又說回來,史家與賈家而言,才是外姓,倒也說不出什麼不是來。
賈瑛看向賈母,笑了笑說道:“大嫂嫂還真是說對了,哪裡是針對史家大老爺來著,姑老爺上次是奉旨出京查桉的,回程中又遇刺受傷,拖了這麼久,總要給陛下一個說法兒不是。
還有,欽差遇襲,也不是小事,事關朝廷顏面,自然要查個清楚。也都是就事論事,怎麼就牽扯到史大老爺身上了。”
頓了頓,賈瑛眯著眼,緩緩開口道:“莫非,他與此事有關不成?”
賈母聞言卻是神情一滯,於她而言,手心手背,那都是肉,一邊是自家親侄子,一邊是自兒個挑的女婿。她人老了,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兄弟鬩牆,家門不幸。
可話又說回來,林如海是她親自挑的女婿,什麼品性她又怎會不知。可有的多大愁怨,才能鬧到這般地步,連彼此之間的親戚情分都不顧了。
“瑛哥兒,你也別唬我,我只知道和氣生財,家和才能興旺。玉兒他爹是我的女婿,也是史鼎他表妹夫,我老太婆還在這兒呢,都說姑死還連著筋呢,他又豈會摻和到此事中來,我是不信的。”
“你們身在官場,不說守望相助也就罷了,怎麼還相互拆起臺來了,別的我也不問,我只說一句,你們這些晚輩,總不會看著我活活氣死吧。”一向身子健朗的賈母,今日卻拄著龍頭柺杖,不住的杵地說道。
“老太太哪裡話,您是家裡的老翁君,孝順您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惹您生氣。”賈瑛一面好言相予,一面話音轉道:
“不過話又說回來,清官難斷家務事,兒孫自有兒孫福。外面的那些事,您老就少操些心吧,孫兒也沒有唬您,眼下這樁兒,確實是就事論事,事關朝政,並非是我與姑老爺有意為難。”
“人老了,難免念著孃家些,可孫兒也聽過一句話,叫姑死連著筋,兄亡侄不親。您老這一番疼愛之心,別人未必領情。”
賈瑛可以理解賈母對孃家的牽掛,人老了嘛,總會念著些什麼,如果史家兄弟惦念這點情分,他不介意看在老太太的面兒上,彼此和睦相處,可史鼎千不該萬不該算計他和黛玉。動手前難道就沒想過彼此之間的親情?林如海那樣一個正直之人,都因事涉親人,不得不做違心之舉,拖延至今。
那些軍漢都是亡命的死士,黛玉真要是落到他們手中,誰知道會出什麼事,賈瑛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瑛哥兒你這是什麼話?”
“好好好,你們一個個翅膀都硬了,我說話也不中用,鬧吧,鬧吧,左右我也沒幾日好活,早早去見你們太爺也落個清淨。”
老人就是如此,你和她擺道理,她與你講親情,你和她說孝心,她就與你胡攪蠻纏。
左右人老就是理。
“二老爺來了。”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接著簾子被掀開,賈政走了進來。
先是看向賈瑛,表情略顯無奈,嘴裡唉聲嘆氣,復才向賈母道:“兒子給母親請安。”
賈母不好熟絡賈瑛,卻不介意拿自家的兒子撒氣。
“你也不必問安,去幫我把壽材準備好,這京城要是還容得下我,我就在這裡等死,若是你們見不得我這老太婆,那就派船,送我回金陵,省得你們一個個嫌我老太婆礙事。”
“母親......”
賈政慌忙跪了下來,哭到:“母親此話,叫兒子何顏面自容。”
一旁的王夫人也跟著跪了下來。
賈母卻是不管,噼頭蓋臉指著賈政道:“你是做兄長的,你妹夫的事情,你也不管管,就看著他們鬧,就想把握活活氣死,是不是。”
賈政每次面對老母親的責罵,都口拙舌笨,連王夫人都有些看不下去的意思。
賈瑛卻是看了覺得好笑,賈母還真是厲害,一哭二鬧的,將兩個兒子媳婦拿捏的死死的。
他倒不覺得賈母的行為有什麼問題,家裡兒孫多了,難免有個疼這個嫌那個的,遇到事情,總想著湖裡湖塗的將事情了了,內地裡如何她也不管,只要面兒上看的過去,她能順心順意有個交代就成。
這不是賈母一人如此,而是每個老人的通病。
大半輩子的風風雨雨,情仇愛恨,勾心鬥角,早就將一切外物都看透了,老人的心是自私的,自私到只稱心她自己,哪怕是寶玉,與賈母而言,也不過是一份寄託罷了,溺愛本就是一種子嗣的表現。
至於寄託的是什麼,或許只有她自己清楚。
所以,賈瑛也不擔心如果史鼎真出了什麼事,賈母會不會尋死覓活的,她會比誰都想的透徹明白,當然,前提是賈家不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