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福澤愉悅 是不是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害……
迎著三個人訝異的眼神, 徐拂月苦笑一聲,頹喪地緩緩開口。
“那夜一去,他心裡也清楚此行兇多吉少, 是以走前便叮囑我, 人死不過一抔黃土,死得其所便無憾無憂……”
徐拂月很難忘記那晚葉靖安毫不猶豫轉身上馬的眼神,眼裡盈著一整個夜色的凝重, 迸發出霎時間驚雷轟響的力量,擁有如滾滾怒濤卷地而來的堅定。
葉靖安似乎一直這樣, 這樣擁有無限的力量。
當晚那一眼, 是最後一次見他。
彼時徐拂月腦中浮現出的第一瞬間,便是初識他的情景。
十二三歲, 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
扯了個面具套在臉上, 就直愣愣地跪在葉家大門口, 求葉靖安受他為徒。
他生性怕熱, 三伏天裡在日頭正盛時跪了一時半會, 很快就吃不消了,尤其臉上還覆著張面具, 又悶又熱,汗如雨下。
他手撐著地,眼前一陣眩暈,東倒西歪得跪不穩, 幾乎隨時要倒下一般。
葉靖安開門出來, 見到的正是這一幕。
他皺著眉打量著搖搖晃晃的少年,瞧見地上小小一灘叫汗水滴濕的水漬,然後俯身緩緩抬手將他攙了起來。
“你是何人?”
哪知這少年興奮地一把反抓住自己伸出去攙他的那隻手,雙眸一亮, 道:“師父!”
葉靖安叫他突如其來一句師父喊得僵在原地,茫然之餘,眉頭擰得更厲害了。
“你說什麼?”
“你既受了我的跪拜之禮,又親手將我扶起,難道不是應允做我的師父了麼?”
葉靖安:“……”
“師父您看我身體資質如何,”徐拂月頂著滿頭大汗,眼裡激動得冒光,在葉靖安面前轉了一圈,然後喘著氣停下,興沖沖地拽著他的手臂道:“可是練武奇才?”
葉靖安有些哭笑不得,他不過是想出門買些東西,哪知一推開大門就冷不丁見門口跪著個大汗淋漓的小少年,還一見他就滿口師父師父地叫不停。
葉靖安微微掙了掙手臂,有些驚訝地發覺這少年力氣還不小,他無奈地看著小臂上死死拽著不放的一雙手,繼續問出了和剛開始一模一樣的問題,“你是何人?”
他一怔,似乎意識到還並未向師父自報家門,於是便放下拽著葉靖安小臂的手,鄭重地撩袍再一次跪下,磕了一個重重的響頭。
“徒弟徐福悅,拜見師父。”
葉靖安:“……”
“我從不收徒。”
“是!”這少年揚起下巴重重點了個頭,堅定道:“我是師父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徒弟,我會好好珍惜的!”
這孩子怎這般聽不懂人說話?
也是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這孩子竟是徐國公的孫子,還是徐家唯一一個男丁,寶貝得跟眼珠子似的。
徐老爺子一輩子養尊處優慣了,對徐拂月的要求也唯有享福而已。
但徐拂月自小便愛舞刀弄槍,天生不是鎖在金籠裡供著的鳥雀,又是借面具遮掩樣貌,又是烈日下長跪不起,只為了求葉靖安收他為徒。
“只是因為愛舞刀弄槍麼?”
這樣大費周章地拜師求學,單單只為了一句“舞刀弄槍”,雲端寧有些不信。
對上雲端寧略帶質疑的美眸,徐拂月神情微滯。
他臉上分明未戴面具,卻好像一瞬間裂出絲絲紋路,真的脫落了下來一層情緒般。
情緒面具之下,雲端寧看見了一張很複雜的臉,堆滿平靜、痛苦、冷漠與悲哀的麻木。
他的眼瞳像是歷經無數個日夜,跋山涉水而來,披著滿身風霜,踉踉蹌蹌地一步步跌跌撞撞倒進眼眶裡,然而卻無法歇息,只能叫經年累月積攢的血絲牢牢綁縛著,用力勒死每一寸欲探頭的光。
“我本叫作徐福悅,福澤愉悅,是娘親為我取的名字。我的娘親是徐家最低等的灑掃丫鬟,在徐家西遷渚安之後,才來到徐家的。她不認字,也沒有名字,像一粒灰落在了徐家的牆角了,今日在這兒,明日去那兒,都無人在意。”
“人人都叫她‘四兒’,因她平日裡常在院子裡第四個廂房打掃。她當然也不漂亮,如果不是父親那夜醉酒誤把她當作了姨娘,她同父親一輩子都不會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