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雲開雪霽 你家殿下哪裡是耽於情愛的人……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晨稍歇,到了申時末又毫無徵兆地落了一場滂沱大雨,雨勢迅疾猛烈,密密匝匝地砸落下來,給周遭氤氳上一層漫天寒涼。
陰沉厚重的雲層壓在頭上,空氣中彌漫著陰鬱濕冷氣的霧氣,冷風夾雜著涼雨將門前樹上的葉子吹得嘩嘩作響。
蘇慳此刻撐著傘,半個身子都在雨幕中,淋得濕透,傘幾乎全偏向了一旁。
她在門口跪了多久,蘇慳就為她撐著傘,陪她一道在這站了多久。
好說歹說,威逼利誘試了,軟磨硬泡也試了,這丫頭就是半點不聽,油鹽不進啊。
他一把抹開臉上的雨水,艱難地瞪著被雨打得有些睜不開的眼,低頭看跪得挺直的人,長嘆一聲,這丫頭怎的就倔成這樣?
“靈丫頭,別跪了,有什麼事進屋說。”
雲開雪霽都是他十年前撿來的一對雙生子。
記得剛見這丫頭時,又瘦又小,灰頭土臉的,獨眼睛生得極大極亮,在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顯得更大。見到生人也不怯,就瞪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牽著哥哥的手,乖巧地看著他。
這一雙眼睛,把他的心都看化了。
他一生未娶妻,不得享兒女承歡膝下的天倫之樂。那年遇見這兩個孩子,便動了惻隱之心,一問才知,是父母早亡,孤苦無依的可憐孩子。
他覺得和這兩個孩子有緣,便決意收養他們。
女孩因生著一雙靈動的眼,他就給她取了個靈字,男孩不愛說話,他平日裡就喚他作阿默。
男孩傳授武藝功夫,女孩教習詩書禮儀,後來將他二人都一併送入王府,讓子溫身邊有靠得住的人。
送他們進府的那日,黑雲壓城的陰天驟然放晴,轟轟烈烈連下數日的大雪也停了,彼時子溫站在雪地裡,望著刺眼的日光,將這茫茫天地中日晴雲雪的名字給了他們。
雲開雪霽,是個好兆頭。
不過他還是習慣一口一個靈丫頭,一口一個阿默地喊。
“您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
自己能答應個什麼?蘇慳又心疼又惱火的,索性將傘拋了,自己也站在雨幕裡。
對付不講道理的人,只能比他更不講道理。
“一道淋著吧,你何時進屋,我就何時進!”
扔了傘後見這丫頭雖有起身的勢頭,卻還是遲遲不動,他便裝模作樣又咳又喘的,耷拉著腦袋,搖搖晃晃一副站不穩的樣子。
雪霽一驚,怕他真淋出個什麼好歹來,無奈之下只好立刻起了身,忙扶著他進屋。
一進屋蘇慳就讓她趕緊去沐浴,換身幹淨衣服,省的生病,他自己也去沐浴收拾。
兩個人沐浴好,收拾停當,已是日暮時分,外頭的雨也漸漸停了。
淅瀝小雨順著屋簷滴滴答答地流瀉下來,方才門前被吹個不停的樹葉被雨水沖洗得清新翠綠,空中彌漫著夾雜草木香的絲絲涼意,沁人心脾。
蘇慳沏了盞茶遞給雪霽,半晌,嘆道:“傻丫頭,這事哪有你想得這麼簡單?”
雪霽捧著茶不語,盈盈美目含淚看著蘇慳,半晌,哀聲道:“我知聖意不可違,只是那大盛公主驕矜蠻橫,又豈是殿下良配?”
蘇慳抿唇,他哪裡敢告訴這丫頭,得娶這位福星公主,子溫絕不算委屈。
“縱使那公主脾性再如何不好,三書六禮,洞房花燭,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雪霽咬唇,恨聲道:“可她根本不愛殿下,殿下更不愛她!金尊玉貴的公主,她能伺候好殿下麼?”
蘇慳聽她這話,手扶著額無奈地嘆了口氣,哪裡是心疼子溫婚事叫人安排不得自主,分明是除了她自己,子溫娶誰她都不樂意。
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心思太細太深,偏生又執拗倔強,決定好了的事,聽不進去任何人的話。
除了子溫。
心悅誰不好,偏偏是子溫,除了自討苦吃還能落得什麼好?子溫這樣孤僻寡言,不通情趣的人,朝夕相處豈非無趣至極?
“靈丫頭,莫說子溫是天潢貴胄,就算他是個普通人,這樁婚事也算是遂了父母之命,不曾逾矩的。”
糾結再三,他還是小心地補了句:“遑論他身為……”
他還沒說完,雪霽擱下一口也沒喝的茶,霍然起身就往外走。
蘇慳尚未說完的話默默咽進肚子裡,看著雪霽決絕離去的背影,只覺得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