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今年趁著萬歲爺封爵的東風從同知晉升了知府,中間貝勒爺估計使了不少力氣。”李夫人一邊感慨一邊拉著李氏說起家中的事情,“你大哥家的長女有容如今在家裡和你小時候也差不多,性子卻比你還犟,你嫂嫂教她念《女誡》她也不肯,女紅也不樂意做,唯有管家識字撥拉算盤的事情還願意動一動,差點沒把你嫂子愁死。”
“有容好像也就比額林珠大兩歲,還是孩子呢。”李氏安慰道。
李夫人嘆口氣:“俗話說得好,三歲看老,她從小就是個不怕打罵的潑皮性子,跟滾刀肉一樣。這樣的性子若是男孩子倒好,偏偏叫她投個女兒身,現在在家裡是姑奶奶,往後入宮不說,嫁人後可怎麼辦?”
“可不是巧了,我們額林珠性子也這樣,貝勒爺還喜歡縱著。”李氏也是頭疼,“這表姐妹倆還真有點像。”
虞燕聽著李氏和李夫人兩個嘮著家裡長短的小事,一邊將裝在白瓷碗裡的芙蓉蛋羹並著勺子推到弘昐面前教著他用勺子吃飯,雖說吃得慢但好歹蛋羹沒有落得滿衣服都是。
下午看戲的地方在漱芳齋,就在南三所邊上的地方,四爺家中的女眷難得有解悶的機會,就連三格格夭折後躲在屋裡不出來的宋氏都收拾好了出來轉轉。今日恰好也是虞燕的生辰,陳姑姑幹脆給她換了件桃紅織金的衣裳,掛上宮裡德妃賞下來的瓔珞圈,黑軟的頭發被紮成兩個小花苞,看起來玉雪可愛。
李氏雖然是壽星,但也沒有讓福晉和其他格格坐在那等她的道理,待換過一身衣裳後便牽過虞燕的手,讓乳母抱著弘昐往漱芳齋走去。
漱芳齋的戲臺旁邊放著個銅鑼,上面扯了塊幡,寫著《桃花扇》,虞燕從小就沒看過戲曲,聽這名字只覺得耳熟,除此之外就沒什麼別的反應。
武氏和宋氏來得早,兩個坐在一起閑聊。李氏落座後福晉也跟著到了,她懷裡抱著弘暉,手邊跟著星德,虞燕看著她反倒覺得福晉的個子似乎又高了點,全然沒了從前臉上還稍微有些稚氣的樣子。
“這戲倒是沒聽過。”武氏好奇道,“可是南府的習藝太監新出的本子?”
胤禛來得更晚,聞言笑道:“倒也不是,這一曲是承德郎孔尚任出的傳奇話本,外面還沒演過,爺看過一遍覺得這本子寫得不錯,便想著給你們也看一回。”
說完他又轉頭看向福晉:“一場戲到底單薄了些,既然難得有這個機會,不如福晉看著多點兩場?”
福晉推脫道:“今日是李妹妹和額林珠的生辰,不如讓她母女倆來做這個主。”
胤禛頷首將點戲的簿子遞到李氏面前,她雖說認識的字幾隻手數得過來,但小的時候跟著李老太太看過的戲可不要太多,略掃兩下就點了幾出:“《長生殿》就不錯,《目連戲》也好,都是妾身在家的時候常看常新的。”
虞燕對戲曲那叫一個十竅裡面通了九竅,一竅不通。她認識的字肯定比李氏多,但看著一串又一串的戲名又點不出個所以然來,幹脆隨便胡亂說了兩個名字充數。
南府太監們也是第一次演這一出《桃花扇》,但禦制的到底還是禦制的,縱然是第一回在臺前表演,唱詞之悽婉綺麗依舊催人淚下。
至少李氏是這樣的。
她本就是美人,如今桃眸含淚對著胤禛欲語還休的模樣簡直酸到了四爺後院的一群女人。李氏才不管別人怎麼想的,只覺得裡面的字字句句唱詞都妙不可言,眼見這一出《桃花扇》都唱完了腦子裡還在想著那一句“想當初我與卿在秦淮河邊,朝看花夕對月常並香肩。”
這句詞硬是叫她想起了從前府裡只有她和宋氏兩個格格的時候,她幾乎算得上是一枝獨秀。四爺每次回所裡都會到她那陪她做弄些小兒女的遊戲,他們也曾一起賞過月,一起並肩相依......
福晉覺得好的則是那一句“只怕世事含糊□□件,人情遮蓋二三分。”自從她和宋氏的關系因為子女而剪不清理還亂之後,福晉就對人情世事重新下過定義。有的時候有些人並不是她覺得好就會一直好的,她從前打壓貌美受寵的李氏,拉攏沉默寡言的宋氏,沒想到最後乖巧聽話的反倒是那個受寵的,背地裡下毒手的卻是那個寡言笨拙的。
世事無常、人情複雜,福晉笑著拍拍懷中昏昏欲睡的弘暉,無論如何只要兒子好好的,下面再亂也亂不到她頭上來。
胤禛則是沖著其中一句唱詞若有所思。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這句唱得真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