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頭往外嘩嘩流著水,林喻之一動不動地站在洗臉池前方,望著眼前那面碎裂的浴室鏡發呆。
蛛網狀的裂痕中還嵌著一點沒清理幹淨的暗紅色血跡。
“明天我修。”周時也說。
林喻之回過神來,水珠已經順著脖頸滑入了領口,他扯了些卷紙擦幹臉,從浴室裡走了出來。
他如何都沒能想到,周時也竟然揹著他把這間一室一廳租了下來。更沒能想到,自己有一天還會走進這裡。
房間窗明幾淨,比起四年前,客廳裡只多了一臺冰箱和一面書櫃,書櫃裡整齊地羅列著一本本法學教材、法學經典著作、法律工具書、刑辯判例……每一本的書嵴都能看出明顯的磨損痕跡。
林喻之的目光在書櫃的角落頓了頓。
這裡竟還藏著一本哲學入門讀物,《做哲學》。入老,阿;姨裙6;85‘0‘57;969‘
倒是很會選書。
“這些箱子不能一直堆在這裡。”
周時也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他的語氣不像先前那樣兇了,但仍是嚴肅的:“能拆嗎?”
林喻之沒回答,周時也也沒再問,而是直接去廚房找了把剪刀,刺拉一下劃開了封箱膠帶。他在林喻之的眼皮底下把箱子逐個拆開,取出裡面的東西,又分門別類地收到各處。林喻之看著他忙進忙出,彷彿在用忙碌粉飾太平,只覺得無奈透頂:“你這樣做,有意義嗎?”
周時也充耳不聞。他從紙箱裡取出最後一摞衣服,走進臥室,把衣服逐件收入衣櫃。林喻之跟到臥室門口,倚在門框上往裡看——和四年前一樣,周時也的床鋪總是平整得不像有人睡過。他用視線繼續掃過這間自己曾經無比鐘意的臥室,驀地一愣,然後往前走了幾步,從床頭櫃上拿起了一個原木相框。
相框裡的照片是他帆船影片裡的一幀截圖。
周時也竟然看過他的帆船影片。
可他是什麼時候看到的。那個賬號,早在林牧為入獄時就被他注銷掉了。
“你不是累了。”周時也從他手裡拿走相框,平淡地說,“休息吧。”說完,拿著相框頭也不回地出了臥室。
林喻之看著客廳的方向,那裡再次傳來了瓦楞紙被折疊壓平的刺耳聲響。
可是,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呢。
沒有意義的。
折戟沉沙的過去就橫在那裡,周時也的母親不會複活,自己也永遠地失去了父親。他與周時也的一切恩怨情仇就應當在林牧為心跳歸零的那一刻敲下句點。
他走到那面落地窗前,將額頭貼上玻璃。窗玻璃映出他垂著眉眼的倒影,樓下一片漆黑,夜色吞噬了記憶中的那片綠地。他靠在窗前發了一會兒呆,去門口關掉大燈,和衣上了床。
不知過了多久,客廳那邊的光亮終於滅了。
他聽到輕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沒過多久,身後的床墊也微微陷了下去。
又過了不知多久,一隻手從身後探過來,虛環在了他的腰間。
林喻之往前挪了挪。
那隻手沒有追上來。
他數著身後那人刻意放輕的呼吸,在不記得第幾次數錯的時候,終於放任意識沉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