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六鈀4午七64酒5
左臉貼上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林喻之一個激靈,睜開了眼。周時也手中拿著一個冰袋,對他說:“敷一會兒。”
林喻之偏頭躲開:“不用。”
周時也提醒道:“你不想明天青著一張臉出門吧。”
周時也有一個那樣的父親,處理外傷,他是當之無愧的行家。林喻之沒再拒絕,從他手中接過冰袋,又把車載導航的目的地改成4s店,繫上安全帶,示意他出發。
周時也卻沒有啟動車子。他把裝醫療冰袋的塑膠袋放在扶手箱上,林喻之注意到,袋子裡除了一盒感冒藥,還有一盒治療眩暈的西藥。四年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周時也也是做事更周全的那一個,這一度給過他一些錯覺——即使這個人講不出半句甜言蜜語,但和他在一起,依舊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冰袋麻木了左臉,林喻之沒回答,神色淡淡地說:“跟蹤,確實是你能幹出來的事。”
“如果不喜歡被跟蹤,”周時也沒有辯駁,“那就把明後天的行程告訴我。”
林喻之笑了:“我為什麼要把自己的行程告訴你?”
周時也坦然回答:“因為我要知道你現在是怎麼過的。”
不是“我想”,而是“我要”。彷彿理應如此似的。
林喻之臉上的笑容變冷了。
“還能怎麼過?”他斜睨周時也一眼,慢悠悠地說,“賣賣身,陪陪客,就這樣過。怎麼樣,滿意了嗎?”
周時也聽得出這是一句氣話。他也知道這股怨氣源自何處。那句“賣身拿單子”,與其說是口不擇言,不如說是無能狂怒。他憤怒,可令他憤怒的人不是林喻之,甚至不是陳宗明。
他低下頭,聲音也一同放低了:“那天在咖啡廳,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你被陳宗明欺負。”
周時也示弱,難得一見的奇觀。林喻之把冰袋放回塑膠袋裡,不再說話,再次合上眼,算是休戰了。
他的左臉仍是腫的,周時也的聲音又軟了軟:“今早去見客戶了?”
“去還錢。”林喻之說,“之前廠子出事,欠了供應商點貨款,這兩年陸陸續續還上了一些。”
周時也本來沒指望能得到正經的回答,可林喻之一點都沒藏著掖著,語氣自然得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他沉默地看了林喻之一會兒,問:“你去還錢,可他們打了你?”
“我去晚了。”林喻之的眼皮輕輕顫了顫,“債主人沒了,上個月就沒了,胰腺癌。”
周時也愣了愣。他差一點脫口而出——這和你有什麼關系,可他突然意識到,四年前的他和今天打林喻之的人沒有本質區別。
他們做的是一模一樣的事情。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林喻之睜開眼,車窗外車水馬龍,行人碌碌奔波,看起來依然是普通而平凡的一天,“死者家屬沖我發洩一下,也情有可原。”他頓了頓,輕聲笑笑,“這樣一想,我還真沒有沖你發脾氣的道理。”
不是這樣的。周時也無聲地張了張嘴。
林喻之繼續道:“我家欠你的,法院已經作出了裁決,你如果對結果不滿,應該去法院上訴,而不是來找我。”
周時也低聲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實話說,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林喻之歪頭看他,好奇地問,“周時也,你現在是在可憐我嗎?”
“我沒這麼想過。”周時也說。
林喻之又問:“那你是想做點什麼,來補償我?”
周時也不想看他臉上的傷,卻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去看他的臉。他的喉嚨緊得發澀,幾乎發不出正常的聲音。
“不完全是。”他說。
“不完全是?”林喻之驚嘆著重複了一遍。
這四年裡,他在談生意的時候從客戶口中聽到過無數無理的要求,但都沒有這一句難以理解。他長籲一口氣,在座椅上坐正了,嚴肅地問:“以防我們之間存在什麼誤會,你應該知道,我們兩個是不可能再在一起的關系吧?”
周時也沒接話,只是轉過頭看向窗外。林喻之覺得,周時也大抵是真的感冒了,他看得到他臉上的病色,也看得到他眼下的青黑。
“什麼在一起不在一起的,根本都談不到那一步。”林喻之幹笑了一聲,“你和我,就應該老死不相往來才對。我現在心裡只想著一件事,等我爸出來以後,我和他兩個人好好地一起生活。至於你後座上坐過幾個人,我已經不在乎了。”
說到這裡,他的心頭還是湧起一抹遺憾。
如果四年前的自己能聽到那句話,一定會開心得好幾天都睡不著覺吧。
“事實上,現在不管你說什麼,或是做什麼,我都不在乎。”他移開眼,看著前方來來往往的行人,苦口婆心地說,“對我來說,現在的你和路上這些與我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沒有什麼兩樣。所以,不要再做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了,這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