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契丹這個部族,很多年以來一直不是很恭順。固然有大唐邊將、官員亂搞的因素,契丹本身有野心,想取代突厥、回鶻當草原之主,也是重要的內因。
只不過國朝以來,無論是突厥、回鶻還是曇花一現的黠嘎斯,都起於西北。東北部族只有被奴役、壓迫的份,契丹自身也有點拉胯,故一直沒把握住機會。
總體而言,契丹在中原還是比較有知名度的,自身確實也有一定實力,至少比韃靼、室韋之流強多了。
“能拉出十幾萬騎的部族,自然不一般。”邵樹德說道:“蕭敵魯口風很緊,一直不肯透露過多資訊。但他的來意,幾乎是擺在明面上的,邀我夾攻李克用罷了。也就這點見識了,待我滅了河東、河北諸鎮,能有他好果子吃?”
“大王,契丹既如此愚昧,不妨許之。”趙光逢說道:“河東有山河之險,正面難以攻克,可透過剪除羽翼的辦法來消滅。契丹所求者,不過臨渝關外牧場罷了,給他們好了。”
“怕是滿足不了他們的胃口。”邵樹德搖頭道:“關外僅剩的幾個軍戍,契丹取之不難。彼所畏懼者,乃晉兵從幽州北出,報復他們罷了。如今這個形勢,李克用怕是也沒法再度北上討伐契丹了,幽州精兵,定然悉數抽調至晉陽,與我廝殺。”
換一個時髦點的術語,幽州鎮在臨渝關外的軍鎮、百姓及附庸部落,都是期貨死人罷了。
契丹大舉來攻,如果關內不出兵救援,關外是堅持不了多久的。在契丹人眼裡,那些應該都是他們盤裡的菜。你把這塊地許給他們,是難以滿足其胃口的。
“那契丹所求者,便是幽州了?”趙光逢倒吸一口涼氣,驚道:“胃口這麼大?”
“昔年李盡忠、孫萬榮叛亂,不就一個勁往河北打麼?”邵樹德說道:“河北對契丹人的吸引力是致命的,除非實在打不過,不然他們寧願暫時放過渤海國,也要南下幽州。”
“大王,五月已至,磧南可有出兵意向?”趙光逢問道。
“自然是要出兵的。”邵樹德說道:“兒郎們不多動彈動彈,時間長了便不能打仗了。老規矩,鐵騎、定難、飛龍三軍,先至柔州集結,等待糧草補給。諸蕃部隨徵,出五萬人。這次或圍大同,或攻幽州,我還得仔細思量思量。”
趙光逢明白了,這是又開一個戰場,牽制河東的力量。
慈隰戰事,雖然殲滅了不少晉兵,但艱難的戰場形勢,也讓夏軍上下看明白了,如果晉人不主動求戰,一意死守,其實挺難打的,畢竟地利優勢太過巨大了。
“大王,既如此,那便不用答應契丹人任何東西。”趙光逢說道:“他們對幽州念念不忘,早晚會忍不住動手。或者,假意許之,事後翻臉不認即可。”
“我不騙人。況且,人家也不傻。”邵樹德搖頭道。
“那靜觀其變可也。”趙光逢立刻說道。
“謝隨使,你是什麼看法?”邵樹德把目光轉向謝瞳,問道。
“殿下。”謝瞳慌忙起身,回道:“某一直琢磨著,契丹都能來洛陽,咱們或可想法接觸下渤海國之人。便是現在沒什麼用,提前打打招呼也是好的,省得有用的時候,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著手。”
“此策不錯。”邵樹德一拍案几,笑道:“過些時日,我要東行淄青,正好將這事一併辦了。”
“殿下英明。”謝瞳高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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館驛之內,蕭敵魯一行人也沒閒著。
隨從們在大街上亂逛,四處蒐集資訊
他們的外貌,顯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但也就這樣了。
大唐風氣開放,洛陽作為神都,當年連波斯胡寺都不止一座,各色人等皆有,契丹人這副尊容,又有多特別?還沒軍中那些紅髮、藍眼的軍士相貌奇特呢。
“我有預感,這次怕是要無功而返了。”蕭敵魯老神在在地坐在那裡,神色陰沉,嗓音粗礪。
蕭敵魯性情沉穩,不會輕易動怒,但此時也微微有些心浮氣躁。
他們一行人繞道草原,一路南下洛陽,在行經柔、參、勝諸州時,遇到了很多刁難。
當地的夏兵很看不起他們契丹人的身份,尤其是一個名叫契苾璋的,不知道為什麼,對契丹很是敵視,彷彿搶了他傢什麼東西一樣。
到了洛陽,這裡明明半是廢墟,官員在長滿野草的庭院中辦公,偏偏盛氣凌人,不拿他們當回事。態度之惡劣,甚至還不如同來的党項蕃眾。
中原人壓根就沒把他們當回事!這個認知,讓他泛起了一股恥辱感。
蕭阿古只坐在他對面。
他年歲很輕,看起來還是個風流倜儻的少年,聽了兄長的話,哂道:“我極力建言不要攻幽州,先打渤海,奈何沒人聽。渤海人並不窮,美人也多,大夥殺過去,搶個痛快,多好!”
“再者,幫邵樹德打垮了李克用有甚好處?還不如跑一趟晉陽,直接和李克用說,你把幽州給咱們,咱們替你打邵樹德。”蕭阿古只說道:“去諸那廝,都替邵樹德在炭山修行宮了,我看邵樹德的野心也很大,將來必然對契丹不利。與他合作,按中原的話來說,便是與虎謀皮。他們心太黑了,唐人坑過我們多少次?一直把咱們往死裡用,稍有不如意便打殺,遭了災也不賑濟,反倒肆意羞辱、鞭撻,與他們廢話作甚?”
“阿古只,你太沉不住氣了。”蕭敵魯斥道:“來都來了,多看看也是好的。邵樹德僭稱無上可汗,惡名極盛,多瞭解下他在中原的朋友和敵人,沒壞處的。”
“也就這點好處了。”蕭阿古只無所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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