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樹德也是很無奈,打算再讓兒子在平海軍歷練個一兩年,然後就上岸,進入禁軍,算是太子的又一個備胎。
至於老四,將來不打算派他到軍中了。他的性格就那樣,沒有培養的價值,連充當備胎的資格都沒有,繼續在海關、地方州縣打轉吧。對他而言,或許是好事。
幾人說話間,很快走到了一處院落內。
宮人們拿來一筐筐鹹菹(zu),準備做飯——“菹,阻也。生釀之,遂使阻於寒溫之閒,不得爛也。”
簡單來說,就是把新鮮的菜醃漬發酵成帶酸味的菜,其實就是酸菜。自古就有,北地百姓入冬之前就會大量醃製酸菜,甚至皇宮之中都大量製備。
當然,邵樹德可能不需要。
溫泉附近,總能找到一些地,能夠種植部分反季節蔬菜。雖然產量很低,也無法覆蓋整個隆冬臘月,但已經能解決他個人的很大一部分需求了。
“菹既甜脆,汁亦酸美,其莖為金釵股,醒酒所宜也。”邵樹德抓起一段洗過的酸菜,放進嘴裡嚼了嚼,笑道:“朕這些年,為了冬季滿足口腹之慾,可倒騰了不少東西。北地百姓本來不太種蕪菁,但自從大量飼養牲畜後,蕪菁便必不可少。牲畜可以吃,人也可以吃,冬日便多了一種菜。農學從胡商那裡引入的胡蘿蔔,現在種植的農戶也不少了。入冬之前可以收,晾乾之後,冬日便多了一種菜。亞子,朕倒騰這些東西,你覺得如何?”
李存勖沒想到今天聖人老是問他話,毫無思想準備,只能硬著頭皮回道:“民以食為天,官家這麼做,自然有深意。”
邵樹德聽了哈哈一笑,道:“亞子,朕教你一種世間最厲害的兵法。”
說罷,又看向三子、五子、六子,道:“你們也可以聽聽,朕只說一次。”
李存勖瞬間來了興趣,道:“還請官家賜教。”
“大夏禁軍多屯於洛陽周邊,軍士在外征戰,其妻兒父母在家耕作。若吃不飽、穿不暖,則軍心定然不穩。”邵樹德說道:“但朕想辦法幫助他們,讓他們的妻兒父母能吃飽飯,有毛衣禦寒。當大雪紛飛之時,軍士們不會胡思亂想,擔憂家人凍餓。相反還會感激朕,因為是朕讓他們的家人過上了好日子,故勇氣倍增,人皆效死。”
“當朕轉攻他鎮之時,後方有源源不斷的糧草、酒肉輸送上來,而敵兵相持日久,糧饋不繼,不死何待?更別說士氣一漲一跌所帶來的影響了。朕屯兵代北,便是契丹人也知道跟著誰有好日子,故紛紛來投。甚至就連沙陀三部、昭武九姓,都有舉家來降者。長此以往,勝負不問可知矣。”
李存勖聽了臉色鐵青,但又無法反駁。
“善待百姓,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就是你的制勝之機。”邵樹德最後說道:“彼奪其民時,使不得耕耨以養其父母。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徵之,夫誰與王敵?故曰:‘仁者無敵。’近二十年,堪為我對手者,唯朱全忠一人耳。”
李存勖無言以對。
心中不舒服,下意識想反駁,但思來想去,又與當前的形勢差不多。他不由地陷入了深深的懷疑之中,原來在軍略、武藝、計謀之外,還有這種堂堂正正的無上兵法。
或許,這真的是此世間最厲害的兵法?
封氏姐妹聞言相視一笑,聖人又在賣弄了。
邵樹德也與她倆擠眉弄眼,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美好時光。
李存勖見狀也笑了,臉色稍緩。
聖人一家,氛圍其實挺不錯的。邵聖本人的才學也相當出眾,勤練武藝,手不釋卷,理政之時不會每件事都過問,但把著大方向,經常詢問官員各種政務的細節,往往切中要害。
別人也很難湖弄他,因為聖人的經歷十分豐富,從底層一步步殺上來的,什麼事情都經歷過,懂的東西很多,官員們也只能老老實實,不敢在他面前敷衍。
有時候李存勖都覺得,天下迎來這樣一位皇帝,或許也是百姓的幸事吧?
父親曾經想要復唐,嘿!樂安郡王那熊樣,真的行嗎?同樣的官員,在樂安郡王那邊要麼敷衍塞責,出工不出力,要麼熘須拍馬,以貪賄為能事。但到了新朝這邊,同樣一個人,卻收斂多了,賣力多了,看不出來區別嗎?
即便父親僥天之倖,奇蹟翻盤,能收拾整個天下嗎?別人服嗎?
再僥一次幸,父親成功收拾了天下,一定就能做得比樂安郡王好嗎?未必。
更別說和今上比了,差遠了。
“河東有些人啊,到現在還冥頑不靈。”邵樹德突然說道:“亞子,異日朕揮師入晉陽,不願多造殺孽,你就替朕多開導開導他們。尤其是你那個克寧叔父,他最近動作可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