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戶人家差不多有三五十株棗榆,這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但如果賣不出去,就啥也不是。
靈寶車坊在岐州採買犢車材,一輛車的木料成本就要兩萬多錢——只要二十年以上的榆木、桑木、棗木,太小的不要。
兩萬錢,對普通百姓而言絕對是一筆鉅款了。如果他家當年成材的樹木夠一輛車所需,全賣出去了的話,即便平攤到二十年,一年也有千錢上下,交完各種現金稅之後,還能剩下大半補貼家用,甚至攢幾年買一頭犍牛,提高農業生產效率。
岐州百姓現在就享受到這個好處了。
很多農戶每年都能賣個幾株樹,雖然很可能要被二道販子宰一筆,但拿到手的仍然不少,足夠改善他們的生活了。
這就是太平盛世的模樣啊!
前唐初年,百姓耕作三年有一年餘糧,應付完租庸調後,家裡還能剩下一點布匹,可以去集市上換東西,補貼家用。
那時候的百姓,甚至能去廟裡捐錢捐物,全家踏青出遊,去看百戲,逢年過節喝酒吃肉——這在很多唐詩描寫的鄉間生活中都能看到。
畢竟全國才一千多萬人,又剛剛均分田地,你想種多少地都可以,因為撂荒的太多了。
真正打破他們這種好日子的還是激增的人口,導致家庭財產被不斷分割。
大夏治下岐州百姓的日子還是比不上唐初的,但絕對比盛唐時強,強多了。
而聖人對關西百姓也是真的好,想方設法為他們創造賺錢的門路。但他的種種手段,或許也只能管用幾十年吧?
關西被他保護得太好了,人太多了。家庭財產一代代分割下去,早年能一年賣十株樹的民戶,幾十年後或許只能賣兩三株了,差距實在太大。
就這一點來說,《致治·人口》篇說得是真好,把血淋淋的事實都告訴天下有識之士,就看他們願不願意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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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外,延孫在鐵哥嫉妒欲狂的目光下,躬身行禮,與家人告別,準備西行,經蜀中前往亞隆河谷。
唯一讓他有些“丟臉”的,大概就是妻子蔡邦氏還沒來得及說幾句話,就急匆匆地跑到路邊乾嘔了起來。
見此情狀,吐蕃使者們大喜,紛紛上前恭賀。
延孫的臉色急劇變幻,然後哈哈大笑起來,道:“我又要有第二個兒子了。”
吐蕃人喜氣洋洋,有人甚至提出派人去邏些,向蔡邦家的人告喜。
鐵哥冷笑連連,嘲諷之意十足。
沒廬氏看到了丈夫臉色的表情,心中冷意更甚。這就是她侍奉菩薩時,每次到最後都緊緊夾住菩薩的腰,不肯鬆開的原因。
沒必要對這種男人死心塌地。
鴻臚寺主簿、湖廣道巡撫使裴遠之子裴秀站在一旁,輕聲催促道:“王子該上路了。”
他身後站著百名宮廷侍衛,將護送一行人前往亞隆河谷。
劍川都督府已被正式罷廢,置桑州,以南詔桑川地而得名。
桑州為雲南道轄下的第六個正州,轄鐵橋、劍川、聿齎等八縣。
原本是打算分封出去的,但藩王還未之藩,亞隆河谷就出現了變故,這裡已經不再適合作為封地了。
原因也很簡單,為了對亞隆河谷一帶保持足夠的影響力,朝廷會在桑州屯駐一定數量的軍隊,設立辦事衙門,各路官員、軍將的數量不會少,也會酌情對當地進行開發。如果是藩王封地,諸多不便,所以乾脆置正州,改由雲南道直轄。
裴秀在送延孫一行人抵達亞隆河谷後,會先回洛陽述職,然後再回到桑州,籌建理蕃院的辦事衙門。從今往後,這個衙門就常駐此地了,作為大夏朝廷在亞隆河谷一帶施加影響力的直接機構。
聖人,顯然所謀甚大,裴秀早已知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