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河爬上一顆大樹,就著昏暗的光線,仔細觀察著馬城城牆。
大概只過了小半個時辰,南城牆上本就不多的軍士著急忙慌地下了城樓。去向不問可知,定然是去增援北城了。
“奪城!”範河沒有廢話,立刻下令。
都虞候康懷英用力紮好額頭上的紅抹額,喝了一口壯行酒後,帶著八百精兵出了小樹林,直衝而出。
八百壯士的臉上全是激動、瘋狂乃至殘忍的神色。
激動是因為要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瘋狂是因為此戰勝算極大,殘忍則是因為不成功便成仁,畢竟是奪城戰,一不留神就會死傷慘重——不僅僅敵人會死,自己也會死。
武夫,可以燒殺搶掠,玩弄女人,羞辱、鞭撻乃至吃人肉,這是對別人殘忍。但關鍵時刻,也要對自己殘忍,要豁得出去,要死中求活。
八百壯士除少數人外,幾乎身無片甲,武器也不是很全,但他們義無反顧。慘白的月光照耀之下,人人臉色猙獰,甚至帶有一絲癲狂的氣質,彷彿在和敵人說:老子他媽的不活了,來,咱們互相對砍,誰先眨眼誰是孫子!
“啪嗒!”梯子接二連三搭上城頭,赤水軍的武人們飛快地爬上了城牆。
城頭空空蕩蕩,只有寥寥十餘人在警戒守衛著。他們面對突然冒出來的夏兵大驚失色,紛紛示警。
“老東西,你叫喚個什麼叫!”康懷英健步上前,揮舞重劍,用力斬下一枚頭顱。
瘋狂的軍士們一擁而上,如砍瓜切菜般殺盡了城頭上殘存的守軍,隨後便直衝城下,一部分去開啟城門,一部沿著大街推進,製造動靜,吸引守軍注意力——其實沒多大必要這麼做,因為盧龍軍走後,平州城內的守軍真的太少了。
李存實吃飯吃到一半時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只見他霍然起身,問道:“可是燕人作亂?”
大同兵、河東兵、昭義兵、幽州兵,都是晉兵,但內裡的差別可大了。自從幽州鎮被河東征服後,叛亂就一直沒停過。最開始是規模浩大的幽州舊將、舊官吏的叛亂,李克用花了好長時間才一一平定。後來麼,大的叛亂沒了,但由下級軍官、地方豪強引發的叛亂還時有耳聞。
這些年,河東將官漸漸本地化,叛亂沒那麼頻繁了,但絕對不是沒有,因此李存實才這麼緊張——在這個節骨眼上,幽州可經不起叛亂。
“使君,有夏兵衝進來了,其數眾多,或有萬人。”門外奔進來一名親兵,渾身浴血,神色惶急。
“什麼?”李存實大驚失色,風一般衝出了縣衙大門,立於橫街之上,卻見不遠處殺聲連天,大隊軍士挺著長槍一路衝殺過來,幾無人可擋。
“還愣著幹什麼?”李存實怒道:“召集人手。官吏、將左、衙役、奴僕,有什麼召集什麼,越快越好。”
親兵還沒來得及回話,迎面一片箭雨而至,頓時慘叫連連。
李存實躲閃不及,身中兩箭。一箭射中大腿,一箭射中肩頭,痛得他站立不穩,跪在地上。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伴隨著粗重的喘息和興奮的叫喊。
李存實心下一涼,剛要起身,數把長槍如閃電般刺來,將他高高叉起。
親兵們齊齊哀鳴一聲,刺史死了!
“轟隆!”遠處的城門已經開啟,無數夏兵蜂擁而入。
範河扛著一杆陌刀,在人群中快步疾進,一邊走,還一邊鼓舞軍士:“打下馬城,有肉吃,有暖和的被窩,有豐厚的賞賜,諸君可要抓緊了。”
將士們轟然應諾。
不一會兒,有信使興奮地趕了過來,稟道:“軍使,賊將已死,晉人潰不成軍。”
範河先是大喜,又很快冷靜了下來,只見他將刀柄拄在地上,大喝道:“揀選千人,隨我去千金冶。兵貴神速,晉人這般鬆懈,可不能讓他們回過神來。”
千金冶,就在馬城縣北不遠,是一處重要的軍器製造基地,必須要拿下。
而在馬城以東、濡水對岸,還有柳城軍,或也有少許留守晉兵。範河甚至思量著,再分出一撥人,趁夜偷襲柳城軍,將這個據點也拔下。
這就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打出了性子的夏軍,信心極度膨脹,現在便是讓他們去攻幽州,估計都有大把人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