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還有這種有全域性眼光的人?知道向外擴張,緩解人地矛盾?
“殿下,江南諸鎮,地廣人稀。”王師魯解釋了一句。
邵樹德恍然大悟,還以為他說的是遼東呢。
不過也沒錯,古時候的版圖很大,但其實並未實際控制。說地圖開疆可能過了,但歷朝歷代在南方真有點像殖民帝國的風格了,從一個個散落的定居點開始,慢慢串成線,改造環境,主動或被動移民,同化土著。
這個過程持續了一千多年,最終完全消化了廣闊的南方,這何嘗不是一種另類的殖民擴張呢?只不過老祖宗比歐洲人文明,同化的土著都當做是漢人,慢慢融合掉了。
“開發江南,可不比出海捕魚安全多少。”邵樹德苦笑道:“有人被貶到荒僻之地做官,恨不得自盡。這還是官呢,況百姓乎?每一處溼熱之地的開發,都是由累累屍骨堆成的。”
他想起歷史上的荷蘭東印度公司。
殖民東印度群島(印尼)死亡率極高。從德意志地區招募的僱傭兵去一個死一個,在尼德蘭七省招募的水手也死得讓人心驚膽戰,最後不得不騙人、綁人出海——從蘇格蘭招募農民到荷蘭割牧草,給的工資很高,騙來了很多人,然後直接綁架到船上當水手,管你願不願意。
東印度公司千方百計補充人手去遠東,結果他們在東方的歐洲裔僱員(包括軍人、水手)最多時也就1.1萬人,數目始終上不去。首府巴達維亞鬧一次流行病就死一半人,直到活下來的人適應了當地環境為止。
江南或許沒有熱帶那麼恐怖,但也不是好相與的。
宣宗年間,抓獲的吐蕃俘虜,統一流放吳越。吳越在後世是中國的精華地區,但幾十年前還是流放地,你覺得能好到哪去?
南方的繁榮,是北方戰亂導致的一波又一波中原移民的累累屍骨築成的。歷史沒有記載這些披荊斬棘、改造環境的先人們的痛苦過往,只書寫了南方繁榮起來後的景象,這個春秋筆法,讓後人以為這個過程很容易呢。
“登、遼之間諸海島,人煙稀少,聽聞只有少許漁民在捕獵海狗、海獅?”邵樹德問道。
長山列島,直到清代,還有大量海狗、海獅生活著。這也是漁民們的捕獵物件。
渤海海域,直到清末還經常看到鯨出沒,但沒人捕獵。
海狗、海獅的皮毛,但大航海時代是一門大生意。沙俄的俄美公司其他業務虧得一塌湖塗,殖民一處地方虧一處,全靠捕獵海獅、海狗之類的高盈利業務支撐著,不然早破產了。
“是。”王師魯回道,但不解其意。
“平海軍已募集到七千餘人,我打算讓他們先在近海捕魚,自食其力。”邵樹德說道。
王師魯張大了嘴巴。這不是欺負新羅人老實麼?水師出海捕魚,與陸師屯田有何區別?
此時的武夫,有願意屯田的嗎?不敢說一點沒有,但絕對罕見。
“我已抽調黃河水師精幹兩千餘人,編入平海軍,湊足一萬軍額。”邵樹德繼續說道:“讓這些‘旱鴨子’先適應適應大海的波濤,然後充作平海軍骨幹。”
王師魯默默聽著。
“散落各州的新羅軍士家人,統一遷居登州。我欲任你為安撫使,好好撫慰一下這些新羅僑民。”邵樹德終於說出了他的目的:“你自去府庫提三萬匹絹、兩萬斛糧,登來牧場那邊也會發給一些牛羊,讓這些新羅人可以自食其力。今後編戶齊民,都是我治下子民了。”
王師魯懂了。
這是擔心平海軍的新羅軍士跑了,故給他們發下賞賜,再提高家人待遇。這固然是恩賞,同時也扣留了人質,增加了新羅人叛逃的成本,確實很周全了。
“遵命。”王師魯應道。
他很感慨,夏王這個“扒皮”,真是一點虧都不吃,讓水師“屯田”的事情都幹出來了,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