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是府中婢女所生,但一直是由她親自撫養的。養了這麼久,早就當做親生女兒了,大王的目光老在女兒身上打轉,張惠如何猜不出端倪?
當下臉一落,氣得不說話了。
朱全忠哈哈一笑,連忙招呼眾人喝酒吃菜。席間不停討好妻子,但都熱臉貼了冷屁股。
一場氣氛略顯奇怪的家宴結束後,張惠冷著臉走到朱全忠身前,道:“又想和誰聯姻了?女兒這麼小,如何聯姻?”
朱全忠有些尷尬。
他讓敬翔寫一封信,言辭謙卑一點,送給楊行密。
楊行密也不容易,長子楊渥才七歲,是他當上廬州刺史後才有的子嗣。之前就是個無名之輩,漂泊無依,三十來歲的人,連妻室都沒有。
朱全忠估摸著,這種人驟然發跡,有可能得意忘形,不如寫封信吹捧一下,再送點禮。自己丟點面子沒什麼,為了大業,還有什麼不能捨呢?
如果可能的話,可以與楊行密約為兒女親家,先穩住他是夠了。
反正兩邊孩子都還小,真要成婚,至少十年後了。屆時如果不願意,找個理由毀了婚就是,能有多大事?
敬翔猜到了這一節,總覺得這不是什麼正經路數,而且悔婚也太不講究了,不停勸諫。
迂腐之輩!
“先哄一鬨楊行密,讓他別給我添亂。”朱全忠抓住張惠的手,涎著臉道:“他兒子,焉能配得上吾女?”
張惠的氣稍稍有些消解,復又道:“大王何故終日戲人呢?妾聞人無信不立……”
“夫人謬矣。”朱全忠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道:“吾少年便在鄉中闖蕩,隨後征戰四方,忠義誠信之人見過很多,而今多半連屍骨都找不到了。這世道,比的就是誰狠。便是那假仁假義的邵樹德,你道他不狠?”
張惠有些意外。
她在汴州,也聽人說樹德言而有信,寬厚待人,難道還有另一面?
“哼!”見妻子有些不信,朱全忠心理略略有點不舒服,道:“王重榮、王重盈兄弟待他如何?王珙又是怎麼死的?別人不知,我還能不知道?”
在這件事上被邵樹德擺了一道,朱全忠至今耿耿於懷。
自己明明沒讓朱簡殺王珙,也沒讓他在那個時間發動,但他突然間就造反了。邵樹德若沒有插手其中,打死他都不信。
“去歲攻洛州,所破之寨,屯將盡皆處死,家人流放河隴。聽聞他徵草原,大肆殺戮,動輒擄掠數萬老弱婦孺,完全是北朝鮮卑之風。”朱全忠又道。
張惠聽得一愣一愣的。
“此賊,我必殺之!”朱全忠道:“晉陽李克用,像個傻子一樣被他利用。朝廷,被他欺凌得敢怒不敢言。不殺此賊,我朱氏死無葬身之地矣。便是你等,也要落入其手,成為玩物。此人,就是個色中餓鬼。”
張惠噗嗤一笑。
她敏銳地察覺到了丈夫的不安,也不生氣了,笑著拉著他坐下,道:“夫君掩有中原十餘州,戶口繁盛,府庫殷實,將士們又如此善戰,何懼那邵賊?中原諸侯也不是傻子,樹德若狼子野心,定然被群起圍攻。”
“理是這麼個理。可若真等到中原諸侯一致對付邵賊的時候,汴鎮怕是也不太行了。屆時我不過是中原諸侯對付邵賊的牌甲罷了。”朱全忠又一嘆:“邵賊比我小六歲,聽聞每月都馳馬射獵,四處巡視,若我走在他前頭,吾兒怎麼玩得過他!”
老子英雄兒狗熊,這並不是開玩笑。
最年長的朱友裕,全忠不喜歡,並不全是偏見,確實有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