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羽看著何浪,說道:“大德聖朝比之他國,更為寬厚,只收一半賦稅。但這一半賦稅卻又何曾少了?每賺得十個銀錢,就該上交五個,剩餘五個勉強養家餬口,有些賺得少的,飢寒交迫而死,又哪裡少見?”
“可這些稅銀用在何處?”
“稅銀上繳國庫,修宮殿,建風景,造車馬,讓達官顯貴肆意揮霍,又發放俸祿,給各方官員,卻還更兼許多貪贓枉法之輩。這些且不論他,只說這滿桌酒菜,就是尋常百姓一輩子無法想象的巨資。”
秦先羽站起身來,輕輕拍著何浪肩膀,說道:“何兄領著朝廷俸祿,花費百姓稅銀,卻還對這些衣食父母以貧賤二字相稱,果然是高貴之人。”
何浪臉色漲得通紅,羞怒交加。
饒是在場有許多修道人,自覺都是超凡脫俗之輩,卻也不禁沉默。
徐亮低低一嘆,只道聲:“高論。”
秦先羽看著何浪,滿面認真,說道:“何兄與小道此前雖然素不相識,但細細想來,咱倆倒也淵源不淺。”
何浪咬牙道:“誰與你有什麼淵源?”
“這話卻是不對了。”秦先羽說道:“小道雖無什麼生意營生,但小道平日吃穿用度,也都是付過錢的。你也知曉,朝廷收取稅銀,店家成本便高出一些,自然要把價格提高一些,才得賺錢。如此細細算來,小道平日裡買個包子,換身衣服,都免不了有賦稅的影子。”
何浪也並非全是懵懂,便已聽出秦先羽言外之意。
這道士自稱每日吃穿用度,花費錢財,都有付錢,也即是說朝廷稅銀有他一份。那麼朝廷發放的俸祿,不也是有他的一份?
七姑娘更是暗覺有趣,輕笑一聲。
這小道士言外之意即是說:他是何浪的衣食父母,可何浪卻拿著他的錢,胡亂花費。
何浪惱羞成怒,退了一步,掙脫秦先羽搭在他身上的手掌。
“一顆雞蛋,可比一般人家數年用度,可比困窮人家數十年生活用度。這裡一桌酒菜的花費,便是許多人家一輩子都難以想象的巨財。”
“若是換成銀兩,散發出去,也不知能救活多少戶窮困人家?”
秦先羽彷彿自語一般,嘆道:“常言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但多少人能夠想起,那些酒肉花費的銀兩,從何而來?似何兄如此,以貧賤二字稱之,充滿鄙夷不屑,可曾想起,你所領的俸祿,平日的花費,吃喝嫖賭,不都是從百姓身上奪來的血汗錢?”
他聲音平淡,徐徐說來,不帶半點激昂之意,卻終是把何浪說得啞口無言。
良久,何浪才鐵青著臉道:“我為朝廷辦事,領的是朝廷俸祿,不是什麼狗屁稅銀。再者說,吃喝雖有,嫖賭二字何來?”
秦先羽哦了一聲,說道:“吃喝嫖賭,只是說得順口了,這些細節不必過於在意。”
“道長說得極好。”
商少主忽然起身來,拍了拍手,笑道:“只是這場酒宴,乃是我商羊谷所設。本人並非朝廷之人,不食俸祿,這場酒宴所花費的,亦只是商羊谷的花費罷了。”
“羊毛總是出在羊身上的。”秦先羽低笑一聲,也不多說,舉起筷子,把那半個雞蛋作兩口吃下,稱讚一聲:“果然味道極好。”
說罷,他從懷中掏出數十兩銀子,隨手扔在地上。
“既然吃了你這一個雞蛋,便還你數十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