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咂麼嘴品著廚師精心烹製的肉湯,敏感嚐出鹿肉的厚重羶味,似乎還加了點價值連城的胡椒:“和熱那亞的財富比,這點小錢你會心疼?瞧瞧,肉湯裡放了不少東方香料呢,嘖嘖……”
來中世紀這麼久,我依然對糟糕的各種食物吐槽無力,調味品無非糖、鹽、蜂蜜、大蒜、牛奶、香葉幾樣,沒醬油、沒陳醋,香辛料又價值連城,吃的東西怎麼做都大同小異一個味。
“放心,他是個重要的線索人物,明天出發時,對方會在城鎮廣場的溫泉那等著,另外,他是個不是乞丐的乞丐。”
“不是乞丐的乞丐,那是什麼?”理查很反感我諱莫如深的打暗語,緊追不捨的窮究到底。
“三言兩語講不清楚,總之明天你就明白了,他帶你們抄小路去米蘭。”
我握著木勺在肉湯裡攪了攪,好讓沉底的碎肉飄上來:“在海上出事以後,很長一段路都是我倆一起,如果敵人想找我,十有八九可能從他身上下手。”
“既是捕獸的誘餌,便悉聽調遣吧。”
理查滿不在乎的說著,戰爭於他來說,是刻進骨子裡的基因,敵人的數量多少無關緊要:“明天是例行巡防的日子,我安排雷耶克領隊,他手下會有名士兵生病去不了,你將作為新人補位。”
他蹙著眉從頭到腳的打量我:“記住,要少說話,因為你的口音相當可疑,還有,跟緊雷耶克,這一路他熟得很,找到機會就順理成章的讓你消失。”
“你們多加小心。”
理查剛要露出不屑的神情,我的視線轉向受傷在床的羅洛:“這麼丟下你……”
“調開敵人的注意力才是關鍵,大人,請不必自責。”
羅洛爽朗微笑:“您說的那個詞叫什麼來著……金色的蟬蛻掉硬殼騙走捕食的飛鳥,呀,想想這畫面就激動,太貼切了也!”
事實上,我解釋金蟬脫殼的故事時差不多嘴裡的吐沫都說幹了……
凌晨的空氣清涼冷冽,令人早起的萎靡一掃而空。
遠方的地平線隱隱泛出微亮的魚肚白,朝陽正醞釀著準備起床,月亮不見了夜晚的皎潔,變成懸在天邊的純白背景,不甘消失的黑暗抓緊最後的時間統治大地,於是,這黎明前充斥著陰冷、黯淡、寂靜和落寞,讓人捨不得離開溫暖的被窩。
我裹著厚實的皮氅臨窗而立,出於安全起見,昨晚他們把我換到塔樓的房間過夜,城牆和院子裡都生著火,早班換崗計程車兵和戰友完成簡單的交接,互相說點葷段子尋開心,輪流猛灌烈酒來禦寒。
城牆拐角處的馬廄燈火通明,僕人們忙碌著給馬匹備好鞍韉和籠頭,在侍從吆五喝六的驅趕下,套上一架四輪的大馬車,士兵們好奇的盯著幹得熱火朝天的眾人,交頭接耳的猜測究竟要發生什麼事。
城堡裡開始走出一些人,從後背的大盾牌看應該全是理查的親兵,他們跑過去裡三層外三層的將馬車嚴密保護起來。
又過了很久,理查和幾位陪同的貴族騎士出現,戰士們紛紛彎腰行禮,他簡單的點頭致意,瀟灑翻上自己的坐騎,目光如炬的環視四周,這才擺擺手吩咐什麼。
兩名公爵親兵護送一個全身罩著黑袍的神秘人迅速進入馬車,站崗士兵賣力推著鐵柵門的絞盤,隊伍隨即揚鞭開拔。
我將目光投向城鎮廣場中央的廢棄噴泉,距離太遠看不真切,也不知道胡迪尼有沒有按照約定等在那裡,但我明白視線之外的陰暗角落,無數雙有心無心的眼睛正盯著緩緩離開的車隊。
“大人,收拾一下,我們該走了。”
雷耶克一直陪我,靠著門整宿沒閤眼,他揉了揉深深的黑眼袋,拿過一身公爵親兵的制式衣甲放在床上:“我去廚房找點吃的,您抓緊換衣服,晨鐘敲響時咱們就得出發。”
我擺弄著邊角有些殘破的罩衫:“知道了,你快去快回。”
早餐是簡單的麥粥和麵包,當然少不了諾曼人最愛的烈酒,辛辣的感覺從喉嚨直躥到胃裡,暖得五臟六腑熱乎乎的,我們兩人安靜的吃著東西沒講話,房間裡只能聽見吸溜吸溜喝粥的啜囉聲。
雷耶克蹭蹭沾了麵包渣的鬍子。
“帶上這把劍,先去馬廄等我。”
他站起來整理著鎖甲:“把頭盔壓低,少和人說話,跟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