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朱雯娜應該是瘋了,那篇“小作文”裡該說的不該說的、有的沒的、真的假的.......她全說了。她自己也是公司的職員,這麼一出鬧下來對她自己有什麼好處呢?
當時看到那篇小作文的時候夏銳之人還在國外,沒空跟她找麻煩,眼下自己“血淋淋”的愛車算是提醒他了,還有這麼件破事兒沒解決呢。
車是沒法開了,夏銳之也沒心情等司機,直接打了輛出租直奔蔣權那兒。到律所的時候蔣權也才剛在辦公桌前坐下,正拿著小壺沖咖啡,然後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毫無徵兆地推開,一抬頭看見領帶歪斜怒發沖冠眼睛裡全是紅血絲兒的夏銳之時,蔣權的咖啡從杯子裡漸漸溢位全流桌子上了......
“忍不了了,老子要告她!”夏銳之握著蔣權辦公室的門把手這樣說道。
於是之後的一個小時,蔣權就一邊翻卷宗一邊聽了一篇《人渣的自白》,鉅作的原著此刻就翹著二郎腿坐在他辦公司的沙發裡,喝著他的咖啡,吃著他老婆給他準備的小餅幹,一邊噴餅幹渣一邊義憤填膺地說:“老子已經夠大度了,四個月了,丫怎麼作我都忍了,光車就給我劃了三臺!你知道的吧?我那車隨便刷個漆都得這個數!丫給我造的設計師親媽都認不出來......還有一次直接把我跟人喝酒的照片拿a4紙列印出來貼我新女朋友家門口了,一貼就是8張,每一張都不一樣!這些我都忍了,但丫這回直接在我公司群裡撒潑,我要再不管她趕明兒是不是得鬧到我爸媽家門口去?”
一早上夏銳之一直在跟蔣權抱怨,說自己也是倒了黴,招惹上一瘋子。反正都鬧到這份兒上了,幹脆起訴吧,總不能被一娘們一直踩在腳下。
而結婚多年的蔣權顯然比他懂女人,沉默地聽完他的抱怨後只抬起頭來說了一句話:“一個女人不顧臉面不惜代價地跟你鬧到這個份兒上只為了要你一句一文不值的道歉,只說明瞭一件事兒。”
“什麼?”夏銳之一邊心煩意亂地吐煙圈一邊不以為意地問道。
“她以前對你是認真的。”蔣權說。
夏銳之去彈煙灰的手頓了一下,不說話了。
也不知怎麼,可能是蔣權這一句不痛不癢的話忽然喚醒了他泯滅已久的良知,他覺得自己突然就冷靜下來了。像是那種一盆涼水兜頭淋下,突然讓他想起來,啊,確實,自己之所以會對朱雯娜一忍再忍,其實就是因為連他自己也知道,是自己對不起人家。
在朱雯娜之前他也交往過很多人,分手的理由不盡相同,但從來沒有鬧成這樣的,他總覺得那是因為自己對她們也不差。錢、包、鞋、卡、高階餐廳,燭光紅酒......這方面他從沒吝嗇過。他覺得大家的付出是平等的。
可朱雯娜和他之前交往過的那些人都不太一樣,她不愛去高檔餐廳,喜歡在家變著花樣給他做飯吃;嫉妒心格外強,夏銳之跟公司前臺多說兩句話都夠她鬧上三天的;可除了一些連他自己都沒當真的承諾,又從來沒問他要過什麼。逢年過節夏銳之送她昂貴的戒指和包她會跟其他女人一樣表現得很開心,但夏銳之出差回來隨手送她一朵酒店贈的枯萎的花她也會一樣開心。
夏銳之只想跟她隨便玩玩,但她可能連他們以後在哪裡養老都想好了。所以夏銳之覺得她麻煩又負擔。但同時又不可控制地有些良心不安。
蔣權說:“你要還算是個人,就好好跟人家道個歉讓人家扇你幾耳光扇到解氣,但你要是執意想告她,沒問題,我也可以幫你走法律途徑。”
夏銳之沉默地抽煙,抽完把煙頭按進煙灰缸裡,皺著眉頭沒勁地說:“算了吧。”
然後蔣權就再沒管他,任由他賴在自己辦公室裡自我反省。結果反省著反省著......蔣權就把祖喻叫進來了。
抬頭看到祖喻的那一瞬間,夏銳之就忘了自己剛才在反省什麼了。這小子一看就是剛畢業,白白淨淨清清爽爽,穿大多數律師都穿的那種普通白襯衫,領帶系得一絲不茍,西褲筆直,腰被腰帶紮得很細,被蔣權叫進辦公室的時候無意看了夏銳之一眼,禮貌地沖夏銳之點了下頭,滿滿的禁慾氣質。但閱人無數男女通吃的夏銳之還是一瞬間就從他裝模作樣的氣質中嗅到了一種特別勾人的氣息。
這小子不是直的。夏銳之心裡篤定道。
祖喻拿著資料從蔣權辦公室離開後夏銳之就問蔣權:“我要是真告朱雯娜侮辱誹謗的話是你負責幫我打官司嗎?”
蔣權抬頭瞥他一眼,“我不負責這種小官司。”
他知道蔣權他們律所的刑辯律師不多,蔣權算一個,剛才聽蔣權給那小子交代事情,那小子應該算一個。
於是夏銳之道:“那你找個律師幫我起張訴狀吧。”
蔣權莫名其妙瞪著他,“你剛不是不告了嗎?”
夏銳之翹著二郎腿悠閑地靠進沙發裡,“我嚇唬嚇唬她不行啊?不然這麼鬧下去我公司開不開了。大不了完事兒撤訴唄。”
蔣權無語地看著他,也懶得跟他多費口舌了,出去把祖喻叫了進來,無比敷衍地吩咐說:“有個侮辱誹謗的案子,你處理一下吧。”
於是夏銳之就這樣成功和祖喻搭上了關系。再後來,他藉口請律所的人吃飯想約祖喻去酒店,雖然沒成功,但越看越覺得這小子比他想象的還勾人,短時間內應該是不打算善罷甘休了。
不過這小子又比他想象中棘手很多,更可惡的是還他媽無比能喝......
想到這兒,夏銳之突然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如臨大敵一般一臉嚴肅地摸過手機撥蔣權的電話。蔣權這會兒大概正忙,過了很久才接,一開口就是:“有正事兒嗎?我現在正......”
話沒說完,就聽夏銳之單刀直入地問道:“你們律所那個祖喻今天去上班兒了嗎?”
蔣權愣了一下,舉著電話一臉懵逼地看了看辦公桌前正跟自己商量案子的神清氣爽的祖喻,不自然地轉了一下老闆椅微微背過身去,像是覺得有點丟人一般壓低了聲音道:“廢話,我正想問你呢,昨天大半夜發什麼神經說要幫人家請假?”
“哦,沒事兒......”夏銳之含含糊糊地哼唧了一句,把電話掛了。
縱橫酒場這麼多年,夏銳之覺得地球上已鮮少有人類能把他灌成第二天無法開工的情況,而這人不但做到了,自己還照常上班兒去了......
想到這小子今年二十三,而自己已經三十一了,夏銳之有點心煩。不會是上年紀了吧?夏銳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