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隻鬆了線的木偶,祖喻挺得筆直的脊背微微彎了下來,坐在辦公桌前看著一疊疊雜亂無章的檔案久久沒說話。正當滿屋子寂靜的時候,他扔在桌子上的手機又響了起來。祖喻眼神空洞地瞥了來電顯示,沒有接。手機一聲接一聲地響,祖喻面無表情地看。直到無人接聽自動結束通話的前幾秒,祖喻才接起電話放到耳邊。
手機那頭傳來他媽壓低的聲音,為難地猶猶豫豫道:“小喻,你也別生你爸的氣了。”
祖喻說:“我為什麼不生氣,這是你們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兒嗎?”
他媽不說話了,祖喻胸口劇烈的上下起伏著,終於忍無可忍地大聲道:“這是第幾次了!我說了那筆錢是我拿給我姐開店的,他轉手就給了姑姑家那個廢物點心!那個傻逼兜裡沒錢的時候都以為自己是他媽天皇老子生的,有了倆臭錢指不定要怎麼跟人顯擺呢。你們不是愛替他兜著嗎?行啊,他要轉天再進了局子你們自己想辦法撈他!”
他媽默默聽他發洩完,低聲道:“人情就是這樣,你當時上學的時候,你姑他們家出了錢的......”
話沒說完,祖喻更怒了,“我上學的錢是全家全村幾百塊幾百塊湊出來的,更何況早就還清了,是,就算當時我欠他們家幾百塊的人情,現在你們少說往他們家砸了萬把塊錢進去,沒夠嗎?”
這回他媽終於不說話了,電話裡只有祖喻粗重的喘息。
“媽,這事兒沒下次,我打錢回去是讓你們好好過日子的,不是養活別人家的白眼狼的。”剋制著火氣說完,祖喻顧自掛了電話。
......
左翌傑下樓後其實也沒去別的地方,坐在小區裡的健身器材上抽了根煙,給朋友回資訊說:“有事,下次吧。”
朋友回了個ok的手勢。
就在左翌傑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個硬得挺硌屁股的健身器材上準備點下一根煙的時候,一個頭挺大的熱乎乎毛茸茸的東西忽然竄到了他的腿邊,嚇得左翌傑立馬蹦了起來。冷靜下來定睛一看,才發現是隻牽著繩兒的大金毛,金毛主人就站在旁邊。
金毛主人大概也才看到他,立馬歉意道:“不好意思,天太黑了,沒注意到這裡有人。”
這都什麼事兒啊?左翌傑心裡長嘆了口氣,擺擺手又坐了下來,淡道:“哦,沒事兒。”
那金毛的主人還是個挺熱心的主,跟他指了指對面有亮光的地方,道:“這邊路燈壞了,昨天報了物業還沒修,你去那邊坐著吧。”
左翌傑心不在焉地翻著手機,隨口敷衍道:“哦,沒事兒,我就習慣黑著。”
那人突然低低笑了兩聲,居然還不走了,牽著狗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我去,什麼情況?左翌傑愣了愣,不禁將目光從手機中拔了出來,轉頭看了這人一眼,雖然黑乎乎的啥也沒看清。
沒等他開口,金毛主人突然道:“你是下午四點主持交通之聲的廣播主持人吧?我聽你聲音有點兒耳熟。”
“啊......”左翌傑茫然無措地張了張嘴,發了個沒什麼意義的單音,竟有點不知如何應對。
這都能認出來?身為不露臉又沒什麼關注度的交通廣播主持人,這體驗還挺稀奇。
而這人似乎天生是個自來熟,雖然沒得到左翌傑的承認,但他似乎已經完全認定自己沒認錯了,熱情地拉著左翌傑道:“我特別喜歡你的聲音,你的每期節目我都在聽,還有你推薦的歌單也特別有品位——”
話沒說完,只見兩人頭頂“滋啦”閃過一道亮光,緊接著那盞失修已久的路燈居然就這麼“滋啦”“滋啦”的亮了,明晃晃地打在兩人頭頂上。
左翌傑愣了,金毛愣了,金毛主人也愣了。
“呃......”左翌傑有些尷尬地看著身邊這個似乎只比自己大一點兒,紮著一截小馬尾,看起來很有藝術氣息的男人,故作鎮定地說了一句:“謝謝啊。”
小馬尾看起來也自然不到哪兒去,咳嗽了一聲若無其事地轉過臉去目視前方,低低“嗯”了一聲。
那一刻左翌傑就忍不住想啊,你說人這東西,有時候就是這樣,躲在暗處有黑暗打掩護的時候,行為就是比光天化日走在眾目睽睽之下時放肆得多。怪不得現實滿地社恐網上都是社交花呢。
就在左翌傑準備站起來假裝打個哈欠,自然地道一句晚安,然後逃離這尷尬之地的時候,謝天謝地,他手機響了。
低頭一看來電顯示,居然是“寶貝老婆”。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左翌傑第一反應就是:祖喻如果不是打來電話和他說分手的,應該就是磨好刀準備問問地址來砍他的。
果然,左翌傑面無表情地接起電話“喂”了一聲,電話那邊就傳來了耳熟能詳的那一句:“在哪兒呢?”
ok,看來是來砍他的。
但接下來的對話卻不是左翌傑預料之內的。
左翌傑還沒回答自己在哪兒,就聽見電話那邊祖喻波瀾不驚地說:“你要是在樓下的話,回來的時候幫我帶個小區門口的雞蛋灌餅。”
“哦,知道了。”左翌傑道。
“嗯。”祖喻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