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分鐘過去,幾乎一點兒有用的資訊都沒收集到。而祖喻並沒有發火,只是慢悠悠地抬起頭,問他:“聽你媽說你很孝順,你考慮過她嗎?”
滿臉橫肉的男子沉默了,垂下眸無言地擺弄帶著鐐銬的手,半晌忽然嗤笑了一聲,低聲喃喃道:“害,老太太都沒幾天的人了,還考慮什麼?”
祖喻合上筆記本,平靜地望著男人:“阿姨不會寫字,沒法給你寫信,所以託我給你帶一句話過來。”
男人摳手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低垂著眼沒有和他對視。
“她說這輩子不剩幾天了,所以想多看看你。”
“要是實在出不來,就算了,後事她已經跟鄰居說好了,不操辦,簡簡單單的。你在裡邊兒好好改造,出來好好過日子,幹啥都不晚。”
“你媽還說,你是最好的孩子,下輩子投胎去個好人家吧,別再跟著她吃苦了。”
大約一分鐘後,祖喻若無其事地開啟筆記本,繼續詢問打人的經過,這回,男人配合了很多。
會見結束時,屋外天剛亮,工作人員開啟晦暗的訊問室鐵門,東方朝陽剛剛升起,火一樣的紅色,刺痛了祖喻,也刺痛了鐵窗後男人的眼睛。
其實老人並沒有讓他幫忙帶什麼話,那些話都是祖喻為了讓男人配合瞎編的。但他和那個男人都相信,老太太確實會這麼說。
不久之後二審開庭,在祖喻的不懈努力下,加之被告人態度也有所改變,二審法院撤銷了一審一年零三個月的實刑,判處上訴人有期徒刑一年零三個月,緩刑兩年。
一切看似都圓滿解決了,當事人和家屬都得到了想要的結局。而就在昨天上午,那個本該和祖喻江湖不見的男人忽然出現在律所。
“你收了我媽的錢是不是?”男人雙眼通紅地瞪著祖喻。
祖喻皺眉,一時也滿心驚惶和茫然。
“你知不知道那是她的救命錢!那是她的救命錢!”男人激動地吼著。
祖喻這才反應過來,合著他以為自己和一審的法援律師一樣也是國家免費提供的啊?
沒等祖喻開口解釋,男人的拳頭已經揮了過來,“你把我媽的錢拿出來!把錢拿出來!”
男人一身蠻力,祖喻不是對手,被打得眼冒金星,期間掙紮著怒道:“你要真那麼為你媽考慮,就少做些混賬事兒!她來找我還不是為了救你!”
“去你媽的!我用得著你救?我他媽用得著你救?!你給我去死!去死!”男人亂拳飛舞,祖喻毫無招架之力,很快便說不出話來。
男人拳頭很大,短短十幾秒,祖喻嘴角已經出血了,眼睛旁邊也蹭破了皮。回過神兒來的同事們立馬圍上來控制住了男人,boss也從辦公室走了出來,一臉陰沉地打電話報警。
被眾人強行按住時男人猶如被激怒的困獸,還想要撲過去,“他媽的坐牢就坐牢,老子怕坐牢嗎?王八蛋!你把我媽的錢吐出來!”
最終男人被警察帶走了,臨走時仍在聲嘶力竭地大聲咒罵,彷彿祖喻跟他有弒母之仇。
祖喻覺得有好一段時間自己都已經失去了意識,不知過了多久,只隱約看到幾個身穿警服的人在自己眼前晃動,不停地用手在他眼前揮舞,嘴巴一張一合,口型像是在問:“沒事兒吧?”
那一刻祖喻有種想發火又沒力氣的絕望感。還問?都這樣了難道我說沒事兒就沒事兒了嗎?
boss也在一旁神色焦急,隱約能聽到他對民警說:“做筆錄是吧?我來吧,是我報的警。”說罷又轉頭安頓小胖,“你跟這位警察同志陪祖喻去醫院。”
小胖也一臉的驚魂未定,收到boss指令後雞啄米似的點頭,跟著上了救護車。
祖喻耳朵嗡鳴,腦袋發懵,直到坐在急救室的床上被酒精擦了個透心涼才有些找回魂兒來。
醫院裡,一群人圍著祖喻又是拍照、又是止血,而祖喻全程雙眼無神,不言不語,連醫生讓他張嘴都沒反應。
“張開嘴,我看一下口腔裡面的傷口!”醫生提高聲音又說了一遍,祖喻才依言張開。
小胖站在旁邊急得直嘆氣,問大夫:“他這樣算正常反應嗎?會不會是腦震蕩了?平時挺機靈一人......”
大夫冷靜地說:“這得一會兒拍了片子才知道。”
小胖再次搖頭,“沒想到咱這也算高危行業,真給碰上了。”
“你們是幹什麼行業的?”醫生一邊檢視祖喻口腔裡的傷口,一邊跟小胖閑聊。
“律師。”小胖沉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