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師爺笑道:“此言差矣。顧老爺你既開創了顧莊這份基業,雖然不能和白玉門相提並論……”
顧三爺:“……萬萬不能!”
“……但也是一族之長。我知道顧家無有男丁,但假設顧老爺有一位繼承家業的公子,現在要為他選個好女子為妻,拋開門第,單說這女子,你要什麼樣的人?”
顧三爺道:“相貌端正即可,太妖嬈反而不好。要身體強壯,利於生養。她今後是這家的主母,所以定要能夠勤儉持家……”顧三爺半輩子盼不到兒子,不知做過多少白日夢,不知多少次盤算過如何給這個夢中的兒子選擇妻子。
“……家務還在其次,最要緊的是頭腦聰明,精明爽利,除了主持內宅,還能幫我兒管這個村子……”顧三爺越說聲音越低,說到這裡已是滿臉震驚,住口不言,望著劉師爺。
劉師爺點頭道:“我觀顧小姐落落大方,英姿颯爽。不怕得罪顧老爺,貴莊大小事務,離得了顧老爺,卻離不了顧小姐。若玉門老祖為圭公子擇婦時,也如顧老爺這般……”
顧三爺打斷道:“好了!劉師爺只管說該怎麼做便是。雖然只有一線希望,我也要女兒去搏上一搏。”
劉師爺終於定下心來,手指輕捻鬍鬚,笑而不語。
顧三爺一看便知:這是等著看他拿多大好處出來。他是做生意出身,最能討價還價,知道這時萬不可退讓,只要退一步,對方必定獅子大開口。
更不用說王牌還在自己手裡。顧三爺道:“只要這件事上了路子,無論成與不成,我都保你不死,毫髮無傷。”
這樣的條件堪稱苛刻。奈何劉師爺性命操於人手,談判地位無比低下。好說歹說,也只爭得個賓客待遇,連帶著也讓吳氏父子沾一沾光。
“你的信鴿,我已吩咐人去村裡細細地搜。放心,這裡人窮,精打細算,就算今日要打牙祭,最多隻殺一隻。還捨不得一頓吃盡,定要留一半明天再吃。”顧三爺說完,收起笑容,接著道,“你那封信,我要字字句句細細看過,免得你在裡面寫些別的。鴿子也要我親手放飛。”
劉師爺道:“理當如此。既讓顧老爺放心,我也沒有嫌疑。”
劉師爺果然當面寫好書信:在吳寨相鄰的墾荒團見了一個女子,相貌如何,人品如何,正符合趙大使所述、玉門的擇媳標準,能否請黃大人稟報趙大使……
顧三爺道:“能否?”
劉師爺道:“顧老爺是最聰明的,當知此事絕非我能作主。文泉只能盡我所能,在其中穿針引線,如此而已。”
顧三爺思忖片刻,道:“也罷。黃大人想來也應當報給趙大使。成不了事,他沒什麼損失,還顯得他努力巴結大使。萬一成了,那更是天大的好處。”
劉師爺道:“顧莊主高見!如此卓識,難怪能遠赴萬里,創下這一份家業。”
書信寫就,顧莊主再三檢查,這才放飛信鴿。
做這件大事的過程中,兩個人絲毫沒想過顧小玉願不願意。這還用問麼?如此天大好事,她又是那般聰明的女子。
直到顧小玉回來,三爺這才想起:女兒雖然聰明,知道好歹,畢竟和顧大郎相好,不要一時衝動,犯了糊塗。於是只說飛黑河鎮的鴿子與飛回吳寨的一樣,都是送信籌辦糧食。
顧三爺既然這樣說,劉師爺哪還不明白意思。不需事先囑咐,自然知道幫著掩飾。
顧三爺做事周全。一面命人對劉師爺、吳氏父子嚴加看管,不讓他們接觸外人,一面釋放被俘的吳寨鄉勇。不光是釋放,還遠遠地轟走,讓那三人找不到人傳遞訊息回去。
顧三爺心知自己手裡其實並無籌碼。小玉說要殺盡吳寨人滅口,其實只是虛聲恫嚇,無法隔絕訊息。劉文泉既是鎮守家師爺,一去不歸,黃家難道不會疑惑?路途再遠,也只拖得個一年半載。殺人滅口這種事,要做便要做徹,哪能留下恁大一個破綻。
顧三爺自己既能想到,劉師爺自然也能想到。所以一定要將那三人隔離在顧莊,免得他們又寫一封書信,在裡面胡說八道一氣,再從吳寨發出鴿書,壞了顧三爺的大事。
果不其然。劉師爺只因是個文士,面對死亡做不到英勇無畏,嚇昏了頭,只想保命,想不到別的。待性命無憂,可以靜心細想時,劉師爺哪還會想不到這個關節。但想到了又如何?徒呼奈何而已。
到了這時候,顧三爺再也無需隱瞞,雙方終於可以開誠佈公,有話直說。吳老爺恨恨連聲,吳少爺破口大罵,顧三爺則坦然受之,明說不到此事有了眉目,絕不放你三人回去。
最倒黴的是劉師爺,天天忍著二吳的責罵,連顧三爺都嘲笑他竟沒看出那麼大的破綻。顧三爺心裡既裝著這件大事,哪裡還有心情經營田莊,將顧莊大小事務盡皆交給女兒。又因要保守秘密,能訴說心事的只有二吳與劉師爺三人,於是整日和這三人廝混,和二吳一起嘲弄劉師爺解悶。
劉師爺整日被那三個恥笑,真正度日如年,一心只盼著黑河鎮有訊息回來。殷切之心,竟似比顧三爺更甚幾分。
好不容易盼來了回信。而且不是幾人預計的鴿書,先飛至吳家邊寨,再從吳寨轉送至此。
來的是一隻符鳥。憑著仙家法術,從黑河鎮直飛往顧莊,徑直飛進吳家父子的住處。
吳氏父子、劉師爺正在堂屋,還有一個每天必來這裡的顧三爺。除了這四人,屋裡比平時還多了一個顧小玉,因為田莊的事,到這裡向父親稟報。
那隻符鳥穿窗而入,筆直地朝吳曉義飛來。吳曉義還沒來得及做什麼,符鳥已輕輕停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