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是,師父,我一直都在等你,歡迎回來。”
將軍看著我,沒有回答,只是眼角微彎,又露出一個笑來。
征戰辛苦,師父比記憶中更瘦了一些,眉骨高挺,臉上的線條更像是刀削出來的,但我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看到他笑得那麼好過,直把個一貫冷冷清清的將軍府,笑出一片春暖花開來。
是日果然熱鬧,川流不息的文官武將前來道賀,前段日子積下來的拜帖被徐管家整理在一個巨大的平盤裡,一封一封地遞到前廳,徐管家還試圖要我也一起坐進前廳裡去,師父當著我的面搖頭,說這些人有什麼好見的,讓玥兒留下。
說完還揉了揉我的頭髮,問我:“是不是?”
我當然地點頭,覺得師父說什麼都是對的。
那些人有什麼好見的,我只要見到師父就夠了。
徐平最可憐,一回來連打個盹的時間都沒有,眨眼就被他爹抓了壯丁,拉到前頭去接待客人。廚娘大嬸在飯點前趕出能填飽十幾個大男人的飯菜來,驍騎隊長們便聚在後院一同吃了一頓豐盛的大餐。
徐平是最後趕來的,餓死鬼投胎那樣搶了一個雞腿就往嘴裡塞,我幫著廚娘大嬸端飯出來,看到他的樣子忍不住好笑。
“別急,很多呢,足夠吃。”
韓雲一邊與徐平搶奪食物一邊講話:“來不及了,一會兒我們還得出城去。”
我吃驚:“出城?”
“軍隊不能入城,營地在城外呢。”
“那將軍呢?”
韓雲笑了:“將軍自然是留在府裡了,好不容易回一次家,明天還要進宮受封呢。”說完對我擠眼睛:“放心吧,小玥。”
我把手攏在袖子裡說話,一本正經地:“雞腿廚房裡還有,放心吧,你們。”
說得一群男人哈哈大笑。
驍騎隊長們果然在傍晚便離開將軍府,門外的人還未散盡,又是一陣喧鬧,將軍又用了很久的時間才送走了最後一位前來道賀的官員,待到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月亮都已上了中天。
我將熱了數次的飯菜捧了去找師父,徐平是家將,並未隨其他人一同離開,這時正在庭院裡與徐管家說話,兩個人看到我都伸出手指指點方向。
“將軍在涼亭等著,快去吧。”
我點頭,兩手捧著食盒,想跑又怕顛翻了湯,一路都是急匆匆的。
其實涼亭並不遠,轉過藥圃就到了,靜夜裡還有笛聲,悠遠綿長,在月下的繁華京城中展開一副大漠孤煙,莽莽邊疆的畫卷來。
師父果然在,正在月下獨自立著吹一管竹笛,看到我也沒有停下笛聲,只遙遙對我微笑。
我覺得,世上最美好的一刻,莫過於此。
2
將軍在次日入宮聽封,皇帝大宴群臣,是夜安定門外菸花如海,百姓傾巢而出徹夜歡慶,竟是比年節更為熱鬧。
師父並未帶我同去,只囑咐徐管家別忘了夜裡帶著我去看煙花。說話的時候師父正準備入宮,我第一次看到師父穿著上朝的武將服,銀色鎧甲下是雪白的朝服,上面用金銀線密密地繡出白虎暗紋來,庭前一立,說不出的龍章鳳姿。
上馬前師父將手放在我的頭髮上說話。
“看完煙花早些回來。”
我點頭。
師父一笑,待上了馬又想起什麼,低下頭道:“喜歡什麼買就是,有徐管家在。”
我又點頭,接著卻搖頭:“不要了,我等著看師父上城樓。”
師父就笑了:“也好,下回師父陪著你,想要什麼,師父給你買。”
為了這句話,我高興得一整天嘴角都是向上翹的。
夜裡果然熱鬧非凡,每條街都擠滿了人,人流匯成流動的水,不斷湧向同一個方向。街道兩邊燈火通明,扛著糖葫蘆紙風車小燈籠的小販們穿梭在人群中,所有店鋪也都在這個晚上使出渾身解數招攬行人,賣糖果的擺開了糖堆成的山,雪白的粽子糖清香的薄荷綠還有姜紅的麥芽糖引得孩子們尖叫連連,無論父母怎麼扯都不肯離開;往前走一點就是布料鋪子,卸了全部的門板敞開櫃檯,五顏六色的布料掛成瀑布,姑娘們圍在櫃檯前嘰嘰喳喳,我與徐管家站在最外頭,踮著腳都看不到店堂內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