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知道,我這樣千山萬水地只想與師父在一起,不是因為是他把我養大,不是因為我離開他便不能活,而是因為我愛他。
太師父說得對,我就是死心眼的,執著一個人與執著全世界與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分別,因為我所執著的那個人便是我的整個世界。
從這一日開始,我就變了許多。
再不能像過去那樣肆無忌憚地掛著師父撒嬌,因為離他稍稍近一點的距離,我便會心跳如鼓兩頰生燙,覺得自己心底的那個夢境已經被剖開在白晃晃的日頭下了,任誰都可以看到。
我在自己這一生最初開放的情竇中亂了陣腳,懵懂知道了一些,又覺得還是無知的更好。
若是無知,則可大方地拉住師父的手,讓他按在我的心口上,用最簡單直白的語言告訴他——師父,我看到你心跳得厲害。但現在只是想象這樣的觸碰,我的腦子便一片空白。
就連那些粗心大意的男人們都發現了我的異樣,韓雲特地來找我,問我想不想與他一起出營,附近的山裡有梅花鹿,罕見的漂亮,徐平也是一起來的,在旁邊補充:“也可以獵兔子,跟去它的窩裡,抓幾隻活的小的,不要弄死,帶回來養,看它們滿地打滾,有趣得很。”
聲音哄誘,像是在哄很小的孩子。
我幾日裡都掙扎在自我鄙夷與強烈剋制的深淵裡,說不出的精神疲憊,聽了只是懨懨地搖頭,一點興趣都沒有。
到了晚上師父來了,筆直走進我屋裡,把手放在我的額頭上,微微皺著眉。
我被他的手掌一碰,就連脊樑骨後面的面板都起了戰慄的感覺,又不想他看出來,低了頭就往後退。
我異樣的反常終於讓師父真正地擔憂起來了,再不遲疑地開口:“不要再悶在軍營裡了,明天我讓徐平帶你出去走走,若是天氣好,多曬曬太陽再回來。”
3
徐平第二天一早便裝配整齊地在門外等著我,腰裡掛著箭筒,手中牽著他的灰背馬,鷹兒居然也在,紆尊降貴地落在矮樹上,我出來的時候微微偏過頭看我,很是仔細地。
我還未開口,鳳哥又牽著一匹馬過來了,馬是棕色的,個頭矮小,到了近前收住步子,雙目溫順地看著我。
“這是將軍讓找給你的,不用怕,它還挺小的,脾氣也好。”
“給我的?”我指著小棕馬驚訝。
“是啊,你的。”鳳哥將韁繩交到我手裡。
徐平見我遲疑,就從兜裡掏出樣東西來放在我手裡:“來,把這個餵給它。”
我才張開手想看清楚那東西是什麼,棕馬就低下頭來將它吃了,溫暖潮溼的舌頭舔過我的手心,我自是一驚,卻見它抬起眼來看我,溼潤而溫和的一雙大眼,過一會兒又低下頭,用柔軟的鼻頭碰了碰我的手心。
我笑起來:“這麼好吃?”說完又張開手問徐平去要:“徐平,還有沒有?”
徐平見我高興,臉上就露出笑容來,搖頭道:“認識了就好,別給它吃太多的糖,小心它以後討個沒完。”
我們兩人兩騎出了營,我第一次獨自騎馬,小棕馬雖然溫順,但也不敢加快速度,盡順著平坦小路往前頭慢慢地走著。
秋日天青如鏡,陽光落在滿山將落的黃葉上,如同炫金鋪陳,秋風清爽,在金色的日光下也不覺得涼,吹過時只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師父說得沒錯,這樣的陽光與美景果然令人精神振奮,我這幾日的煩惱也像是被照化了,漸漸興高采烈起來。
徐平今日沒有軍務在身,自是輕鬆,原本就翹翹的嘴角更是含著許多笑來。
“好看吧?”
“好看,那些是什麼樹?”
“柿子,這兒的還是青的,往前頭走更多,都是紅的了,一會兒咱們摘些回去。”
“好,吃不了的做柿餅,比糖還甜。”
徐平笑起來:“真有精神,這幾天都見你蔫頭蔫腦的,還出來就好了。”
快要進山的時候遇見了季先生,仍是一身白衣,一片濃綠中隱隱約約,我還當是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真是季先生。
我就老遠地招手叫了一聲。
季先生從林子裡走出來,步子仍是不疾不徐的,走到近前才開口,臉上帶著個微笑。
“小玥,徐平。”
軍營裡的人對於這個軍師都是極尊重的,徐平翻身下馬,立在地上才說話。
“季先生,你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