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一時間安靜了下來,風吹的窗戶簌簌的響。
顧響靜默了片刻,才將目光看向木苡。他靠在床畔,緩緩的動了一下,便聽到了全身的骨頭在咔嚓咔嚓的發出抗議。
老了。
他想,我終究還是老了。
木苡輕輕的嘆了口氣,“顧響。”
顧響蒼白著一張臉,額頭上掛著幾顆冷汗,他顫抖著抬起枯樹一般的手。木苡接住他的手,顧響藉著力直起身,直直的盯著木苡:“小苡,我有事求你,你一定要答應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迸出了耀眼的光,像很多年前還年輕的時候。意氣風發,良人在側,不在廟堂,但仍心繫社稷。
齊莙的話在耳邊響起,木苡看著顧響蒼老的面容,點頭:“你說。”
“我今生無憾,但到死,仍唯有一人放不下。”顧響緊緊地捏著木苡的手,渾濁的眼底蓄起了淚珠,遮住了那抹光。“我不求同生,也不求共死,能與她相守大半生,白頭至此,已是滿足。小苡,我死後,你尋個由頭,不要讓她跟我一起死。”
這些日子卜念念雖然沒說什麼,但顧響心裡就是有種感覺,他前腳走,後腳卜念念就會來陪他。可他捨不得,捨不得看見她傷心欲絕的眼睛,捨不得她跟自己一起去地府受苦,人世繁華溫暖,他希望卜念念能好好活著。
木苡抽出自己的手,扶著顧響靠在床上,面無表情的搖頭:“我不能答應你,顧響,活著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顧響閉上眼,嘆氣:“我就知道你要這樣說,罷了,罷了。”
是夜,木苡和齊莙坐在屋頂上吹風,暴雨終究沒落下,肆虐的風吹散了烏雲,露出月亮的一角掛在半空中。
“大人。”木苡伸手截住一片飄在風中的落葉,片刻後又鬆開手看著葉子飄遠,最後消失在視野中。
“我沒有答應他。”
齊莙:“我知道。”
木苡沉默著,半晌,才艱難的從嗓子裡冒出幾個音節:“若有一天,若有一天......”
下一瞬她感覺又什麼溫暖的東西蓋在自己的身上,扭頭看向齊莙,齊莙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他伸手不急不緩的繫好斗篷的帶子,整理完畢,才看著木苡道:“若有一天你死了,我一定會好好活著,活到你回來找我的那天。”
木苡鼻子一酸,轉身扎進齊莙的懷裡,將頭死死地埋在他的頸窩裡,輕聲的說:“若有一天你死了,我一定跟你去。”
齊莙輕輕的拍著她的背,笑著應她:“好,到時候我就在奈何橋旁等你,等你和我一起走。”
半夜的時候,木苡和齊莙坐在房頂,看著落湖和暮扉手裡拿著魂令。穿過大門,一路飄進顧響的房間,半晌後從房間裡出來,羈押著顧響頭也不回的離開。
又過了很久,房間裡才響起女人沙啞而又壓抑的哭聲,撕心裂肺,痛入骨髓。
暴雨終於落下,那哭聲最後淹沒在嘩嘩落下的大雨裡。
第二天,卜念念推開房門,清晨的空氣裡帶著暴雨後的溼潤,天色清明,四下無塵。院子裡蓄了些小水窪,倒映出緩緩升起的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