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黔西還是哪裡,是慶元三年還是開禧二年,好熟的句子,真將她震得清醒,“司馬黛藍,我楊葉對天發誓,如果你可以活下來,我楊葉娶定了你,絕不食言!”當年她也中了毒也像這般無力地躺著,他情之所至不顧一切地給她從手掌上,把毒素一口一口地吸出去,就像她今夜還給他的一樣,“活不下來?那好,要死一起死!”
僥倖活下來了,愛,後來呢?當年的楊葉和茯苓還是未婚男女,如今的楊葉和茯苓早已是正式的夫妻,教她司馬黛藍怎麼能夠插足?所以解毒就在一起,終究一句空話而已……
“今生你一定要做好了鴛,來世,再讓我做那鴦……”她慘淡一笑,三個人,無能為力的先來後到,既然已經有人做了九年的鴛鴦,便讓黛藍一直做那孤獨的孔雀。
“不,黛藍,我這句絕不是假,我現在只想帶你回初見的地方,平靜地和最愛的人了此餘生……”楊葉動情伏在她耳邊述說,吟兒已怒不可遏地將他一把拖開:“最愛她的話,九年前你為什麼不說!!”害得我黛藍,明擺著為你終身不嫁!
“初見的地方,也是你們的家啊……”黛藍奄奄一息,帶笑噙淚拒絕了他,如此殘忍,他和她初見的地方,恰巧也是慕容山莊,還是她中著毒他照料她……
“等我回來,黛藍,我去給你取解藥。”他以為她和他一樣,還有救,卻不知她此時已藥石無靈,她就像九年前一樣沒有用力、放開了他的手、沒有挽留他,只是在最後一眼之後,一絲清淚奪眶而出。
眾人隨即和楊葉一樣退下,通情地把黛藍最後的時間留給了吟兒,這間屋子,須臾只剩師徒二人。
“你真傻,黛藍,真傻!”吟兒名為師父,實際相處時,卻總被黛藍奚落。
“呵……”黛藍悽然一笑,果然一如既往地嘲諷她,“比不上你林念昔傻……你若是我,只怕吸的還不止一半。”
“黛藍……”吟兒淚流不止,“既然愛他、不想他死,為何不索性向慕容荊棘‘投誠’,假意的那種,一句話的事,也不至於……”
黛藍忽然斂了笑,定定地望著她,彷彿用盡了全身的氣力:“說你笨你還真笨。旁人都能假意,我是你的徒弟、最親近的人,誤上賊船的話豈能輕易說?你不怕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吟兒眼淚斷線,才知眼前這女子,雖然從來都喜歡與她拌嘴,卻打心底裡支援著她和她同一陣線。
“無論何時何地,我都選擇相信,我們那個叱吒風雲的林念昔啊……”黛藍終於不嘴硬,淡笑對她說真情。
所以,在慕容荊棘的脅迫下,和吟兒的情和對楊葉的愛對黛藍左右拉鋸,不想出賣師父也不想愛郎喪命,更不能置淮陰軍民於不顧,幾經糾結,黛藍決定給楊葉把毒吸一半,希冀能抵抗到最後一刻等來援軍……
吟兒想通之時,黛藍已經力竭,吟兒明知黛藍可能會死,卻不願放棄她,想等楊葉解藥來試試再說,於是不管不顧地上前抱起黛藍將她撐住,同時把身上能給的氣力全都透入黛藍體內:“別死!師父在,黛藍!”
“浪費什麼力氣……”黛藍昏了一分又醒,臉上微微變得紅潤,柔聲道,“師父,思雪和你,冰釋前嫌了嗎?”
吟兒一怔,雖撕心裂肺,卻騙她而點頭。
“昔年點蒼山上,你倆都單純,自然走得近,我就只能諷諷師父、想著如此你便能在意我,想了想,還真是幼稚得緊……”黛藍回憶著往事,雖還笑語,眼眸卻逐漸散失了光芒。
“論情,論志,思雪都不如黛藍與我相契。只不過,你就不能少幫著林阡罵我嗎?”吟兒也回憶起那些輕鬆美好的歲月,笑著流淚不肯鬆開救她的手:求你,別這樣無情,我已經被思雪丟下了,黛藍你能不放開我嗎!
瀕死的黛藍在她懷中開始痛苦地吐血,間隙,斷斷續續地答應她:“下次,你和林阡吵架,我,我一定站在你這邊……一定……”
吟兒親眼望著黛藍不時地吐著黑血,方寸大亂,心痛難忍,捶著她背用盡全力地給她撐住身體,吟兒怎能不怕,怕黛藍下一刻就離她而去:“黛藍!?”
“別怕,師父,我知道這種毒,發作起來就是這樣,有心理準備……”黛藍吐得淚流滿面,滿頭虛汗,臉色如死還反過來安慰她。
“你明知可能會死、而且會經受這樣的痛苦……為什麼要給他吸!他楊葉,是慕容茯苓的丈夫,與你有什麼關係,怎能由慕容荊棘佔據主動來脅迫你?!”吟兒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黛藍長嘆一聲,滿口是血:“他們青梅竹馬,我本不該破壞,奈何情不自禁,所以惡有惡報。師父,來生我必不會愛上有主的男人,但今生請讓黛藍任性一次,我,我就想他活著……”
“我不要他,我只要你活著!”吟兒看她支撐不住,哭著求她,不惜道德綁架,“司馬黛藍,你記著你是淮南十五幫的幫主!不能為了一己之私……”
“師父,我也後悔,先前沒向慕容荊棘求和,待金軍真的打來了才追悔莫及。”司馬黛藍苦笑,死死攥住吟兒的手,那一刻毒血已從她口鼻等處往外流噴,“淮陰、盱眙的軍民,全交託給你了,你要好好自證清……”
“黛藍……”吟兒驚見這七竅流血慌忙想堵住卻堵之不住,不及再找樊井呼救,便眼睜睜看著黛藍在自己面前耗盡最後一絲氣,清白的白都沒有說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