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希冀秦州據點成型,不料遭遇厲風行驍勇,令當地軍兵只能苟延殘喘;去武山重建據點,更難,倖存金兵和潛伏者更少,但是,就‘重回隴右’而言,更徹底。”事情發生之前,完顏永璉親自召見了術虎高琪和把回海。
“武山、秦州,都是我軍陣地,勢必都要重回,只是早晚問題。末將誓死拼殺,願與那位劉鐸將軍共存亡!”把回海目光灼灼,他之奮勇,完顏永璉早有耳聞。
“好,留在那裡,星火燎原,直到林阡失敗為止。”完顏永璉簡短囑咐。劉鐸此人,兵微將寡,卻不曾被林阡拔除,有術虎高琪二人相助,必然更加強悍,假以時日,一定會把武山發展成金軍最牢不可破的據點,比秦州合乎完顏永璉心意。
“會,我們會讓林阡意識到,有這第一支繞到他身後去的,便有第二支、第三支、無窮無盡,他一味進攻前行,我們便前仆後繼、絕他後路、動他根基。如此,他焉能不敗!”術虎高琪亦對王爺訴衷腸。
但凡有志之士,心裡如何不憋著一股氣?當聽聞林阡血洗陳倉、一路攻城略地、更還侵襲耀州之後。
“林阡不會一味進攻前行。”完顏永璉卻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
他坐鎮延安府,怎可能如傳聞一樣,僅為避開林阡鋒芒?他只是要借和小王爺斡旋的契機,來迫使陳旭重視和轉移到環慶戰區;他同意配合軒轅九燁的阡陌之傷,只為教林阡智謀不復以往,讓柏輕舟專心致志地在平涼輔佐林阡;他指示嶽離備戰、跟蹤和圍剿獨孤清絕,因為那既能破林阡陣法,亦能誘厲風行和金陵不同程度地中計。以上,都是完顏永璉對林阡所有軍師意識的削弱。
血洗陳倉非他所願,但在那之後,他敢不插手鳳翔路金軍的一敗塗地,正是因為他看穿了林阡,哪怕鄜州耀州都瘋傳林阡就要破城,完顏永璉也洞若觀火,林阡不會一味進攻的,他不可能那麼快就把陣線拖那麼長,至於河東的抗金聯盟,更加只是萌芽而已。林阡打這麼激進,打得好像很快就能馬踏天下、直搗黃龍,其實只不過是想盡快安定鳳翔,並且令金軍害怕宋廷北伐、給吳曦造勢,一切,都是為他血洗陳倉的舉措補救罷了,所以,林阡的過於輝煌只是浮於表面,只消嶽離、術虎高琪、完顏君隱三處有一個成功,林阡都再難高枕無憂。
環環相扣,數管齊下,不動聲色,來勢洶洶。
“如果我所料不錯,術虎高琪和把回海,此刻已在直取武山的路上。”天才剛亮起,實情便被柏輕舟料中,術虎高琪和把回海在來遠鎮安營紮寨。
林阡難掩氣惱:“無論如何,都是慢他一步。”
這次對弈,他輸得不冤枉,根本猜不到完顏永璉的心而又一次被他下出奇局。
連柏輕舟都沒高估他,被他算計,教林阡哪裡還能掉以輕心?一方面,完顏永璉在秦州安插兵馬受阻,居然不退反進,還往盟軍更心腹的武山合兵,一旦金軍於當地會師,不管是先前能活下來的,還是昨晚拼力進去的,都是堪當大任之才,而今珠聯璧合,接下來,平靜多時的定西隴西又有大患。
另一方面,完顏永璉竟看穿了他激進打法是源於他不敢激進,因此對流言不為所動,依然把重心放在了收降小王爺的身上,若然真和小王爺冰釋前嫌,那麼環慶三足鼎立的尷尬局面直接消失,金軍和完顏君隱戰力相加、林阡瞬間不是他們對手。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箭在弦上的開禧北伐可能兵敗如山,自此完顏永璉一勞永逸。這七天,他與小王爺有任何交流,林阡都無心也無法插手,先前他堅信小王爺不會被勸服,但經此一戰,覺得完顏永璉只會超乎想象。
天星亂動?不過人算。
然而,傷敵一萬,自損八千,同樣也是經此一戰,令完顏永璉無法對林阡有絲毫怠慢——
短短七日,腹地金軍當真害怕宋廷北伐,此其一也,嶽離、東方雨、黃鶴去全是生死未卜,此其二也;清晨,完顏永璉登臨制高,遠遠望著成雙練劍的完顏君隨和林思雪,難以靠近,此其三也。
重重嘆了口氣:
林阡如日中天,宋軍人才輩出,我做那許多謀算,唯一的戰利品,竟只是術虎高琪、把回海和劉鐸在武山會師。
但無論如何,他都希望看到,嶽離等人作為荒山雪崩的活口,從彼處回來。
荒山雪崩,可有活口?
竹露滴清響。
雪崩後第一次見到陽光從林間透射,一道一道,細碎閃爍,胡弄玉本能閉眼、抬手遮擋、背過頭去。
“這是哪裡?”好不容易適應了強光,她呆呆望著林子上面的藍天,迷惘起身,環顧四周。
好像是個枕山抱溪的小村莊,茂林修竹,曲水流觴,雨霧濛濛,炊煙裊裊,應有人家,青藤蓋瓦。
像,像極了那個,名叫稻香的地方……
“稻香村?”她猛然驚回現實,“獨孤哥哥?!”
昨天,或是很久以前的那一天,還有意識的最後一刻,她腦中一片空白,只剩殉情的衝動,完全不知道自己覺醒。
那狂風暴雪之中,想要抱住獨孤哥哥,卻抓不到他的手,飛速沉降,迫切追趕,渾然不顧被山掩埋,最後,應該是一群黑壓壓的東西幫她、將那些把她衝宕開的冰雪愚公移山,她才勉強留了一條性命,渾渾噩噩地不知往哪個方向又走了段路,想找獨孤卻無從找起,眼前一黑便倒在這裡。
“獨孤哥哥……”嘶啞著嗓音,喊不出聲,她不能接受,獨孤清絕竟死不見屍?
便在這時,林子旁邊傳來一串嬉笑之聲,循聲而去,淚光中搖搖晃晃的光景,是幾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女孩在打鬧。
其中,有一個男孩滿臉通紅,趁旁人不注意,把一件信物偷偷交到其中一個女孩的手裡,低聲說:“阿秀,從今以後我們就在一起,我好,你就好,只要你活著,我便活著。”
不是還應該有一句嗎,你死了,我也死,為什麼不說下去?
她出神地望著他們,等了很久也沒聽見這句話,良久,那群男女跑遠了些,她忽然自說自話:活著,我還活著,為什麼我還活著?
活著不就是用來團聚的麼!
活著不就是用來證明他還活著?
死不見屍,換句話說,不就是有機會生?!
她如夢初醒,立即去尋路標、朝稻香村的方向狂奔而去,激動不已,獨孤哥哥,一定還在,快,快去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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