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戰狼和軒轅九燁這兩個陰謀家徹底料中,初到會寧,八方受敵,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這裡和東線完全相反,一直是林阡對金軍壓迫包圍。望著金軍的滿目蕭條林陌本來就有些悲憫,又有十三四歲的尋常小兵對他哭求,大人,適才有個林匪將我哥哥生擒去了,我追不上、打不過,您能救他回來嗎,那小兵,像極了多年前他在建康看見的崇力:“哥哥病了好多天啦!大夫說要喝雞湯……家裡買不起雞湯……”
他雖只是沿途經過,卻終究主動上陣救人,然而這一上陣,便註定覆水難收。戰狼只是那麼悄然而然的輕輕一推,便給了林陌一次看似不起眼的服眾戰功,並且逼迫他踏上了公然和林阡敵對的戰路。
逼迫?沒有,一切都是剛剛好。這是他最理想缺失的時候,這是他最渴求擁躉的時候,從不起眼的當地土匪到真正的抗金聯盟,從華一方的大弟子到華一方,所謂的“林匪”,一次比一次大,一個比一個熟悉,他怎可能猜不到曹王府在想什麼。先前已經被騙過一次又一次,他怎會看不透戰狼的伎倆!可他漸漸發現,原來他是自願的。
一味的隱忍、退讓有用嗎?揹負了那樣多的冤屈還一聲不吭、諸事不問,只想維護著胸中那顆被越削越薄的初心,結果卻又換來了什麼?!蜀人還是把他視為奸細、淮民還是把他視為仇敵,他就跟曹王一樣,越謙恭越被得寸進尺,他不要重蹈覆轍當第二個曹王!於私,他還有養父、母親、崇力、自己的仇恨要雪、公道要討,於公,他也不能任由著某些人假借“大義”之名行不義之事逍遙法外——
諸如華一方那些道貌岸然之輩,憑什麼說他們才能一統天下而非得由我林陌犧牲!為何必須是要用我的血來為林阡的功業鋪路、林阡他又到底是神是魔?我、又何苦一定要為了維護他們的利益、被追殺到天地不容還要為他們忍氣吞聲?不再逃避,不再束縛自己,最好的辦法、最快的途徑,便是繼承曹王的所有資本,堂堂正正地站到林阡的正對面,奪回本屬於我林陌的清白和尊嚴、原屬於我林陌的刀和目標!
剛入金的時候他想先去北疆、遠離南宋,過著與世無爭、非阡非陌的生活,然而他慢慢徹悟,像他這樣的人,註定遠離不了紛擾,不爭便一定會被宵小們趕盡殺絕,爭就必須凌駕於林阡夫婦之上。可笑的是,他自保還擊唯一的辦法和途徑,居然是這樣一個極端的手段——“那個你曾經想保護的國,最後你不得不傷害它。”
他何嘗願意,但別無他法。那些,註定都是曾經了,河山、民眾,和武林、江湖一樣,真的沒什麼好熱愛好留戀,因為,他連有關國別的理想和愛恨都沒了。能有的,也只關於正邪而已。
或許,他連抽刀去殺完顏璟都是故意的造勢,他當過那麼多年的林阡,怎麼可能胸無城府——戰狼,尉遲和,做過他那麼多年的岳父。在知道尉遲和就是金國奸細觀察了他林陌半輩子的那一刻,他一邊加深了秦向朝是被冤枉的觀點,一邊意識到戰狼本就對他重視、必會把他視為曹王府的救命稻草、心甘情願地把曹王府嫁接給他。
這樣的合作,會是雙贏吧。
與此同時,那個你曾經想推翻的國,最後你也不得不依靠它……
過去他雖站在金國卻是脫節的,現在他真的成了金將、手上沾染了宋血,他看著腳下和眼前的滿目瘡痍他有時候當然也會迷惘,換個方位看,其實也一樣?十室幾人在,千山空自多。驚回顧,今夕是何夕?
命途說來也離奇,在曹王屢屢失去意識的病危時刻,作為被林楚江放逐的、不被南宋武林承認的兒子,他取代了曹王那個被放逐的、不被金國朝堂承認的兒子完顏君劍,在這誰也料不到的泰和南征末尾,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曹王府的新主。
這,才是開始而已。
時局本身就風雲變幻,對於道聽途說之人,這番風起雲湧真可謂更加猝不及防。
幾日後,紇石烈執中聽說,一旦班師回朝、完顏綱就要來對他嚴刑逼供,聞言紇石烈執中大驚失色,唯恐自己死在這完顏綱手上,如坐針氈都不敢從楚州撤了。才剛決定不撤,畢再遇又打過來了他媽的!
同期僕散揆聽說完顏永璉倒下,只怕自己好心辦了壞事,既悔恨又擔心,病情愈發嚴重,見駙馬久久不好,東線的太醫院合力排擠走了官職低下的張從正,指責他的攻下派欲速則不達。
襄陽,完顏匡才收到謀士來信說“江山是鬼”、“重新擇主”,接踵而至的卻是謀士死於流矢、以及曹王倒掉而林陌突然崛起……還沒來得及恍然“難怪江山對南宋情況那麼熟知,只怕幕後黑手長期關注”,便愕然“林陌又是哪裡冒出來的……”
值得一提的是,謀士信中說決定依從新主時,他其實有過一絲不悅,因為他不想“依從”,不滿意謀士把他和元兇定位不平等、甚至事發時還損傷了他完顏匡的名譽非得求元兇幫忙洗白。沒想到林陌突然冒出來截胡,這下子局面真是峰迴路轉,反倒成了幕後元兇欠了完顏匡一個人情。原來,聖上很快就著人來調查,完顏江山是你派到會寧去的嗎?
其實他是派完顏江山去萬州密會吳曦的、而完顏江山也明顯沒有因傷退居二線,果然是元兇潛伏在他身邊的眼線啊,完顏匡心底雪亮,便賣了這個人情給元兇:“是,匡的謀士形跡可疑,匡唯恐他悖逆自己,便著了完顏江山假裝退居二線去監視他。”“原來如此啊,那麼元帥和祿禧的私下會面,是?”“約定裡應外合,為聖上和曹王攻襄陽、滅南宋。”酒席上,完顏匡三言兩語就把謊圓了過去,哄得那個文官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漏了“聖上”二字。
聖上會相信我和吳曦沒投曹王的,因為,聖上現在寧願相信曹王。所以,我完顏匡還是個憨厚老實人,一切都是我的謀士居心叵測。
如是,借了林陌東風,完顏匡對那個幕後元兇便翻到了上風。
實則他對這個元兇比對林陌更感興趣:太厲害的角色,棋盤裡擺下了金宋所有的風流人物,差一點點就成為我完顏匡的傀儡首選,可惜現在我又得審時度勢。好在,這個完顏江山,會成為我兵行險著的新謀士,受了我的恩惠幫我打襄陽之戰、同時、和你這位元兇互探虛實。
是啊,你確實很厲害,騙潞王幫你組織暗網,推動郢豫曹鷸蚌相爭由你漁翁得利。尤其曹王,數十年來,你烘托著他上巔峰,同時也著手對他挖根基,等他上最高你挖他最低,如此,便可輕鬆竊取曹王成果,對他取而代之。
你是誰,你會想到,這盤棋出了個黑白之外的顏色?
你是誰都可笑至極,機關算盡,卻為他人作嫁衣!
其實,這盤棋本身或許有第二種走向,就是林阡到場、一舉俘虜了大金所有的王公貴族。可惜,徒禪月清一念之差,沒有及時通風報信,事發後才告知林阡香林山上的一切,為此也懺悔了好幾日。
不過林阡對月清回信說,月清的判斷是正確的,那日戰狼嗅到了宋諜的存在,安排在側的控弦莊既保護曹王和完顏璟,也在伺機“剔出更多”海上升明月……月清的訊息根本不可能傳出來,只會斷送他自己,香林山上所有人恐怕就以他為眾矢之的了。
“那便好……”徒禪月清這才慶幸,那日自己確實理智,在人群裡“情不自禁地高喊我來給王爺代罪”,優異表現得甚至騙過了那個一向逮內奸很準的戰狼。
戰狼感謝徒禪月清和曼陀羅那日的仗義出手,對正在養傷的他們說:“月清,曼陀羅,王爺本不想見到你們,然而,西線確實得有你們分憂,你們可願意做駙馬的麾下為他分憂?”
“駙馬?”哪個駙馬?
徒禪月清驚詫地發現,距上次他和主公報信不過幾天,林陌竟成為了金軍的中流砥柱!主公他們,應該也已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