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體在顫抖,耳機裡的聲音也變得遙遠且模糊不清,視野也像是被血霧所佔領,看什麼都像是蒙著血色的紗,“嗡、嗡、嗡”的耳鳴也一直在大腦中迴盪,刺耳的聲響斷斷續續的刺激著她的耳膜。
“白教官......白教官......你沒有事情吧?”
白秀秀回過神來,看到了孔黎閃了進來,她剛想回答沒事,就看見孔黎注視著她的肩膀做出了嘔吐的姿態,載體沒有辦法嘔吐,這純粹是一種心理反應。她扭頭朝著肩膀處看去,一隻快要爆掉的眼球像是棉花糖一樣粘連在她的裝甲縫隙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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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白教官。”
“辛苦了白教官。”
白秀秀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點頭,微笑,她衝著換班的太極龍隊員信心滿滿的說道:“我今天擊落的戰機可是達到了二十三架,又可以在肩膀上加星號了,你們可要努力啊!”
“是,白教官.....”
她走出了安全艙,穿過了繁忙的機庫,穿著工作服的工作人員在為戰機檢修,各種各樣的聲音離她既遠且近。她對著所有人微笑,直到走到了通向休息室的舷梯,臉上的微笑才瞬間消失。她抓著扶手向上走,每一步都重若千鈞。
剛打算回到休息室好好休息一下,就接到了陳康神將的命令,叫她去作戰室。高強度的戰鬥極其的消耗精氣神,她強撐著趕到了作戰室,裡面只有陳康神將、艦隊總指揮官李源凱以及三個高階作戰參謀。五個人正圍繞著三維地圖,站在白熾燈下渾濁的空氣中沉默不語。
白秀秀將沉重的艙門關好,陳康神將就開口說道:“今天你把星門的遮蔽網開啟了缺口,我們的無人機收到了一條指揮部傳來的加密命令。”
“什麼通知?”
李源凱表情嚴肅的指著三維立體地圖說:“指揮總部說將在聖誕節,對西北和東北太平洋區域實施全頻道阻塞,讓我們現在往千島群島方向移動,在聖誕節之前務必趕到皇帝海山附近......”白秀秀滿臉驚訝,“朝著白令海峽方向走嗎?”
陳康點頭說,“對。”
“現在我們必須想辦法擊毀星門的預警機,讓他們無法鎖定我們的位置,以掉頭轉向,擺脫最終。”李源凱沉聲說。
“可我們連對方艦隊的位置都還沒有摸清楚。”白秀秀說。
陳康沉默了一下,低聲說“我們策劃了一個危險的方案,需要你來執行......這個任務只有你能完成,白秀秀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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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完作戰會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幾分鐘也許十幾分鍾,她才回到了休息室,一秒也沒有耽誤,她立刻衝進了洗手間撐著洗手檯乾嘔了起來。嘔吐間她抬頭看到鏡子中自己蒼白的面孔,苦笑著想當時歐羅巴經歷過的戰鬥就已經足夠慘烈,可比起真正的戰爭,那些不過是小兒科而已。
“像自己這樣的天選者不那麼容易死,可普通人實在是死的太容易了.....”
洗了把臉,白秀秀回到了房間,她躺在了床上,又神經質般的坐了起來,看向了自己的手,沒有看到血,才又重新躺了下去,閉上眼睛。
對於在航母上的人來說,所能受到影響並不大,至少感官上爆炸聲很難聽見,昨天夜裡如雷鳴的爆炸聲只響了幾次,盛大的火光也曾經照亮舷窗外的夜晚,不過只要警報聲不響,就意味著戰況還沒有到最危險的關頭。
但這並不意味艦隊安全,白秀秀清楚,每一次驚醒她的爆炸,照亮天空的火焰都意味著有護航的艦艇被擊中,有士兵在死去,又或者又飛機在墜毀。對於一場戰爭來說,也許這只是一串數字,但對於很多人來說,這是人生的終點。他們本不該完結的人生旅途在太平洋上劃上了休止符,變成令親人絕望的黑色訃告,以及也許不會被銘記的墓碑。
白秀秀又睜開了眼睛,她不敢閉上眼睛,只要一閉上眼睛,那滿駕駛室的殘肢斷臂和那一個眼球就會出現在她的眼前。她清楚自己應該強行讓自己進入睡眠,以保證有足夠充沛的精力來應付隨時可能到來的決戰,可她的耳邊時不時就會有爆炸聲響起,她望向窗外沒有交戰的跡象,大腦中的那根弦也無法鬆弛下來。
每次螢幕震動傳送訊息,她都會情不自禁的憂心艦隊的受損情況,有些時候甚至懷疑是不是星門的總攻擊已經到來,而陳康神將已經選擇了投降。
這叫她即便進入了短暫的睡眠,也會深陷可怕的噩夢,就像自己起身就看見艦島上的那面旗幟已經換成了白旗。
全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在負隅頑抗,除了吞槍自盡她已經別無選擇。
輾轉反側間她從冰冷堅硬的床上直起身子,感覺自己彷彿剛從水裡被撈出來一樣,渾身都是汗水,她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夏威夷時間早上八點十分,離她六點半返回,才過了一個多小時,她卻覺得度過了好久好久。
時間變得無比難熬。
睡不著,也沒辦法做別的事情,她便解鎖了手機,於是張成默畫的她的畫像又跳了出來。
邊角被焚燒過的痕跡和水滴暈開的油彩讓這幅畫產生了詭異的美感。白秀秀抬手撫摸了一下螢幕,可惜並沒有油畫那種凹凸不平的粗糲質感。
一切光滑如鏡。
她看見了自己的姣美的面容與油畫上那張朦朧神秘的臉龐印在了一起,自己的焦距好像都在影影綽綽之間變得氤氳。
在混沌的荒蕪中她彷彿看清楚了那些被水暈染開的背景,一直以來她都沒有琢磨明白那一片灰色的恍若汙垢的色塊表達著什麼。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成默畫的那是兵馬俑。
莫名其妙的白秀秀在這暗淡汙穢又寓意深沉的色彩中感覺到了一絲溫暖。她回憶起和成默經歷過的那些點點滴滴,發現現在竟累積的比她死去的丈夫還要多很多。
如今她的歲月很有可能將要走到盡頭,驟然卻意識到自己印象最深刻的竟是成默還年少時在長安的一家量販KTV裡對她說過的那句肆無忌憚的豪言壯語。
可她有些沮喪的認識到,自己這一生雖然看上去光鮮亮麗,卻一點也不幸福。然而要說她不幸,未免也有些矯情。在丈夫死去的這些年裡,她一直在朝乾夕惕夙興夜寐的沉湎於復仇的戰鬥中,沒有一天不是在策劃,在努力,在剋制,儘管希望如此渺茫,儘管路途如此艱辛,她也不曾想要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