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謀部副部長鐘調陽沉穩說著,不過他臉上頗有憂色:“只是湖廣到陝西近,襄陽到潼關一千餘里,大部分是平坦地面,兵馬易走。闖賊從三月下有了動靜,訊息傳到漠南,他們兵馬早走了,現在可能都過了洛陽。就怕我等還未有動靜,潼關已經被破。畢竟我師離得太遠了,從歸化城到潼關,就不下二千里。”
鍾素素沉吟道:“孫傳庭,應該不會這麼無能吧?末將看這人面相。不簡單的樣子……秦軍也算勁旅,就算現在野戰不能與流賊相比,然守關守城,應該沒問題。”
她喃喃道:“人言潼關天下第一城,南依秦嶺,北臨黃河。東連函谷,稱三秦鎖鑰、四鎮咽喉、百二重關。歷來攻打潼關者,也多鎩羽而歸,一般需渡過黃河,繞過雄關,方能攻入陝西……”
她沉吟一會,鄭重道:“大將軍,如溫將軍所言,陝西不容有失,我漠南屯田正到關鍵時刻,至少陝西、山西要挺到明年麥收時節,我靖邊軍有了糧草資本,便不懼一切大敵!”
鍾素素也鍛煉出來了,一番話鞭辟入裡,分析到位。
王鬥看著沙盤沉吟:“孫傳庭應該可以守住潼關,不過為防萬一,中軍騎兵營作好準備,隨時南下支援……只是無令調兵,如同謀反,介時朝廷那邊……”
王鬥搖了搖頭,果真如此,就算救了陝西,朝廷與皇帝怕對自己的猜忌畏懼更深了。
鐘調陽道:“接到訊息,就急向朝廷請令?”
溫方亮搖頭道:“軍情如火啊,從歸化城到京師一千五百里,這來回需要多少天?中間朝廷還要爭論紛吵,是拖個十天還是半個月?就算朝廷同意,聖旨過來催促出兵,再到陝西……”
他冷笑道:“到了那時,黃花菜都涼了。”
眾人都是沉默,李光衡剛才接了王鬥命令倒很高興,現在靖邊軍各鎮都投入屯田之中,只有中軍各營倒還戒備,特別是他的騎兵營,剿滅馬賊是牛刀割雞,若能與流賊幹一仗當然更好。
他看著沙盤狠狠道:“若是末將出擊,到時定要痛擊流賊,讓他們知道我靖邊軍厲害!”
秦軼微笑道:“李將軍,果真如此,那形勢已經壞了,流賊已經破了潼關,兵臨西安,那時我騎兵方有用武之地。而在潼關城內城外,那種地形,再犀利的騎兵,又哪派得上用場?”
李光衡沉吟道:“流賊雲集潼關、洛陽,不若末將去包抄敵後,將他們……”
鍾素素蹙眉道:“李大哥,軍略方面,請你不要插手!”
她說道:“中軍騎兵營若是南下,其實已在冒險,為兵行險著。畢竟陝西非我等地盤,幾千大軍南下,加上大量的馬匹,糧草供應已經難以保證,兄弟們飽一餐飢一餐可能性很大,馬匹更有餓死可能。這還要包抄,就要跑到山西去,不說怎麼渡過黃河,就算渡過黃河,到了河南,這兄弟們吃什麼喝什麼?況且闖賊就聽任我等擺佈?到時發生什麼事誰也不明白。兵行詭道,非是長久之計,我靖邊軍講的是堂堂之戰,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她埋怨道:“大將軍就這點家當,又豈能隨意揮霍?作為領兵將軍。我們要為兄弟們著想!再說了,區區一句包抄敵後,後勤這邊,又要做多少佈置?參謀部這邊。又要多少規劃,大量諸事,豈是易事?”
溫方亮也淡淡道:“老李,闖賊慣會跑,就算一切如意。到時他幾萬馬兵跑了,留下幾十萬饑民,你是殺呢,還是留呢?殺了有傷天和,留,哪來的糧食安頓?當年大將軍也南下討賊,在洛陽俘虜不少降民飢兵,留在了地方,結果這些人最後都成為叛軍,內應開城。為虎作倀。我們不能被流賊牽著鼻子走,需要一勞永逸的解決對手。而要一勞永逸,就必須有糧食,將俘獲的饑民就地安頓,也是大將軍現在做的事,屯田,積糧!”
他看著沙盤沉吟:“我等現在重心是屯田,待有了基業糧草,到時遠征河南,湖廣。也是等閒……不過流賊多在河南諸處,我師的糧道還是太長,最好他們渡過黃河,到山東。北直隸等處……介時後勤較易,千里平原的,也可以發揮我騎兵優勢,將他們馬賊殺個片騎不留,餘下饑民步卒不足為慮,又有糧食。流賊可定,只是我等需要時間……”
被鍾素素劈頭蓋臉一陣教訓,李光衡倒不著惱,他將鍾素素當自己妹妹一樣看,雖然鍾素素還以為眾人看不出她的女兒真身,而且她說得也有道理。
不過溫方亮也不鹹不淡的教訓他,李光衡就不答應了,當下怒目回瞪幾眼,隨後心中煩躁,嘆道:“說來說去都是糧草,怎麼流賊就不愁糧草,隨隨便便就裹脅幾十萬,上百萬人?”
眾人沉默一會,還是撫慰官李金佩道:“有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做流氓的不畏良民。流賊畢竟是流賊,不論打著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等號,攻掠攻城只是等閒,所到之處也可席捲一空,反正說句朝廷無道,不義之財我等取之便可。”
他嘆道:“我等畢竟是官兵,豈能如流賊作派?便若曹、王二位伯爵南下時,因缺乏糧草,軍士有搶掠行為,當時引起彈劾多少?真到缺糧之時,我等能如流賊一樣攻取州縣?果真如此,大將軍辛辛苦苦,我靖邊軍辛辛苦苦積攢的名聲,就毀於一旦了。我等畢竟是官兵,不是流賊啊。”
李金佩為人和藹風趣,此時話語卻頗為沉重:“流賊便如一人身上之病原瘟疫,靠吸取宿主血肉過日,走到哪可以搶到哪。攻下州縣後,自然可以獲取不少糧草,糧草被奪了,百姓豈不跟隨?如此若蝗蟲席捲,隨隨便便裹脅幾十、百萬人,太簡單了。”
他最後道:“不過流賊靠吸取宿主血肉過日,宿主死,病原亡!或許大明死的那一天,同樣是流賊完旦的那一日!”
王鬥擺擺手,淡淡道:“如溫兄弟、鍾兄弟所言,小不忍則亂大謀,我不會被闖賊牽著鼻子走,我要一勞永逸的消滅他們!現在我們目標是屯種,積攢糧食,只需給我時間,到明年,我王鬥會解決一切問題!”
他眼中射出森寒的光芒:“流賊,哼!總有一日,我要將闖賊,還有那些賊將抓到面前來,一個個凌遲處死,方洩我心頭之恨!”
……
王鬥招各將作出了安排,密切關注潼關那邊情況,若孫傳庭力有不逮,立時救援,陝西絕對不容有失。
而議事後不久,李邦華緊急求見,見了王鬥,他連聲道:“流賊逼近陝西,賊勢眾大,恐陝地……果真有失,還請大都護立時發兵,救萬民於水火……下官願向朝廷上奏分說,如有罪責,下官一力承擔……”
顯然的,李邦華也聽到了訊息,焦慮非常,立時趕來向勸說。
看著這個曾經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就算遠在塞外,被朝堂遺忘,也仍然關心國事,陝西局勢與他無關,一樣關切。王鬥看了他良久,在李邦華忐忑不安時,微笑說道:“李公放心吧,本侯定不會坐視陝地不管。”
李邦華又驚又喜,連連道:“那就好……下官謝過侯爺高義……”
流賊逼近訊息傳到山西,巡撫蔡懋德也連日召山西巡按御史汪宗文、布政使趙建極、監司毛文炳、藺剛中,又有太原知府孫康周,平陽知府張璘然等官吏議事。
他自己決定到潼關對岸的風陵渡去,防止闖賊從這邊渡過黃河。攻打山西,同時繞道攻打陝西。又緊急傳檄總兵周遇吉、副將李雲曙、副將熊通、副總兵陳尚智等前來太原商議防務。
事後決定分割槽包乾,防守黃河,每個重要的渡口。都委派要員專門負責。
同時蔡懋德還向宣大總督紀世維求援,也不忘向大同巡撫衛景瑗,宣府巡撫朱之馮請求幫助,甚至歸化城的王鬥那邊,都派去告急求助的使者。
流賊逼近。紀世維當然非常關注,蔡懋德分身乏術,只能公文往來。紀世維就緊急召大同巡撫衛景瑗,宣府巡撫朱之馮到陽和,同時商請韓朝與王樸二位總兵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