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財客棧的大堂中,擺滿了桌椅,走在店裡都免不了挨挨擦擦的,儘管大敞著門窗,可客棧中的氣味卻非常難聞。
酒臭、汗味還有那些魚肉菜餚的味道,其中間或還有脂粉香氣,這些亂七八糟的味道結合在一起,實在是讓人鼻塞。
繁華的運河兩岸,還有運河和海河交匯之地,這邊白天夜裡都有大量的人流,大家跑船在外,兜裡都有幾文浮財。
大明民間風氣頗為浮華,上至高官權貴,下至百姓黎民,都追求享樂,也造就了這個時代大明帝國的商業繁榮。
各色人等喝酒吆喝,大聲談笑,又有唱曲賣笑的粉頭在其中兜搭,客棧大堂的氣氛熱烈非常,一路走來,也不光是興財客棧一家如此,大小酒館客棧,無不如此。
王通身邊跟著的馬三標、譚將、譚兵、譚劍以及李虎頭五個人,這樣的氣氛他們都是第一次經歷。
譚將幾個譚家人平曰裡起居很簡樸,也沒什麼講究,李虎頭素來喜歡熱鬧,可此時卻都是皺起眉頭,李虎頭還用手捂著鼻子,想來這噪雜汙濁環境讓他很是不適應,倒是馬三標興致勃勃的東張西望。
王通臉上帶著笑意,比起那一世來,這時代的夜晚就是安靜和黑暗,可眼前這樣的情景卻給他另類的感受,勾起了些許感慨和回憶。
販夫走卒也能吃肉喝酒,店中諸人臉上都有疲憊神色,但無人麻木,滿臉希望,王通在燈火下細細的看著每個人,猜測他們的身份和生活。
本以為這情景就是這個時代平民夜生活的極致,卻沒想到兩桌靠的近的南直隸商戶,很是不屑的說此處比起蘇松常比起來,實在是差的太遠,蘇州夜晚,瓦舍酒肆,有若白晝,人流如織。
王通拍拍自己的腦門,思緒不由自主的想到,似乎萬曆在明代已經是個很靠後的皇帝了,這個帝國還有多少年就要滅亡來著,自己應在那個時候就善終了吧,不過想到這裡王通也有點奇怪。
如此的商業繁榮,為什麼自己所知道的歷史上,到最後大明卻一貧如洗,只能透過不斷的加派賦稅才能維持財政和軍隊,而這種加派激化了農民戰爭,讓本就貧苦的農民破產,把他們逼上了造反的絕路上,最後導致大明覆滅,然後韃虜進關,愚昧黑暗的幾百年到來,然後就是更加屈辱的近代。
莫名其妙的怎麼想到這裡來了,那個災難和毀滅的十幾年應該還遠,王通拍著腦門的手勁加大了些。
譚將和譚兵從出城到現在,一直是習慣姓的環視能看到的所有地方,天黑的時候,或許會有人出城,或許會巧合也到興財客棧這邊居住,也許會來這邊喝點酒吃點東西,可一直盯著王通這一桌,而且身上的打扮根本不是運河這邊討生活的人,這就讓人懷疑了。
譚兵和譚將對視一眼,點頭確定之後,譚兵湊過來和王通低聲稟報。
說了兩句,王通都沒有任何的反應,這時候他們才注意到自家的這位小主人走神了,譚將咳嗽一聲,把茶碗放在桌上。
動作稍大了點,王通晃了晃,猛地反應過來,儘管他歷史知識很支離破碎,可想到那改朝換代的屍山血海,現如今他能更加具象的認識到這是何等殘酷的一件事,王通感覺到很不舒服。
譚兵又是說了一句,王通連看都沒有去看,只是端起茶水說道:
“不慌,等人散去了再說。”
這畢竟不是那時,眾人明曰也要繼續去討生活,不到一個時辰,錢不多的回房間睡覺,錢多的摟著粉頭一起去睡覺,客棧大堂的人漸漸稀疏起來。
到最後只有兩桌還留在這裡,混濁的空氣漸漸散去,譚將等人舒服了些,反倒有心情吃點零食點心,另外一桌也裝作談天的模樣不動。
夥計們收拾完之後,店裡的夥計頭黃三換了身衣服走過來,到了桌前恭敬的說道:
“等下要麻煩幾位老爺換了夥計衣服,裝作送飯的一同過去,那邊雖然不禁人出入,不過對官差還是有些忌諱的。”
王通笑著點點頭,隨手拿出一塊三兩左右的銀錁子丟給黃三,說道:
“去拿一籠蒸餅給那桌送去,剩下的賞你!”
一籠蒸餅十五文錢,這等於直接賞了三兩,黃三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不過隨即又是遲疑說道:
“老爺,伙房的蒸餅可都涼了。”
“無妨,給他們送去就是,就說我們這桌請的,送了就閃開。”
黃三也不敢多說,連忙轉身去忙,王通把手中的茶碗朝前一推,淡然道:
“不要讓人跑了,也不用怕傷人!”
那邊黃三拿了籠蒸餅客氣的放在桌上,四個盯梢的人開始頗為奇怪,一聽這原因之後,屁股好像是被針扎一樣的跳了起來。
王通抬手揚聲招呼了句:
“過來,本官有話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