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幾個人沉不住氣,也不過抬眼掃視一圈看看周圍,然後又是低下頭去。
張居正隨身帶著兩三本折片,正在那裡仔細的觀看,申時行坐直著身體,雙眼微閉,馬自強和李幼滋也是一樣的動作,但大學士、兵部尚書張四維雖然也是低頭,可間或抬頭,目光卻都是盯在門口。
“聖上駕到
隨著外面小宦官拉長了聲音的通傳,張四維坐直了身體,眼神緊盯著門口,門簾被掀開,萬曆皇帝當先走入。
小皇帝的眼圈有些黑。這疲憊之色似乎比昨日更重,大家都是過來人心中明白,這折騰的實在是太厲害了。
清晨時大明門前鬧出這麼大的事情,雖說奏摺是通政司上呈司禮監之後天子才會知曉,可內宮就是帝王家中,那麼多清流聚集,又有人如此激昂慷慨,說的內容更是牽扯到天子寵臣王通,肯定會在第一時間通知到天子那邊。
按照以往,連朝會中的大人們提到王通,皇帝都會立刻變了臉色,今日這等直接把王通說成是奸佞國家禍害,言辭更加激烈,皇帝會如何反應。
除了張居正之外,屋中每個有相關心思的人都在仔細的看著小小皇帝,想從天子的表情上看出什麼端倪線索,自己好做相關的調整。
看不見憤怒,看不見冷漠,只有疲憊和厭倦,在文淵閣中的諸公都是精明之輩,心中有數之後各個收回了目光,口拜了下去。
今日朝會,先開口的卻是戶部尚書馬自強,他臉上頗有些猶豫的神色,屋中諸人都看了過來,難道是說清晨所見。
猶豫再三,又看了看邊上的張居正,馬自強出列行禮後陳奏道:
“陛下,戶部派往各省清查田畝的官吏已經派出,其中南直隸與淅江、江西三處,去年派去的官吏未曾回返,今年就不再另派。”
這不過是些常規的政務,拿到這朝會上說,難道是老糊塗了,卻看到馬自強說到這邊卻支吾起來,嘴張合幾次都沒有出聲。
閣中愈的安靜,就連門口站立伺候的小宦官都抬起了頭,張居正瞥了一眼,咳嗽了聲說道:
“馬大人,在陛下面前如此,太過失儀了
這麼一說馬自強才鎮定了些心神,低聲陳奏道:
“陛下,南直隸松江府田畝清丈推行不利,那邊辦差的官吏呈文問詢,此事該如何辦理?”
清丈田畝,清查隱蔽田畝,這是當朝輔張居正推行新政前最重要的準備工作,極為看重,下面的人執行不力,唯一的下場就是丟官回家,甚至還要下獄問罪,這樣的事情馬自強為什麼還要在朝會上提。
不過眾人一愣之後,也都是明白過來。反倒是萬曆皇帝有些懵懂,本來有點迷糊,倒是被這個陳奏弄的清醒了些。
看到萬曆皇帝目光投注過來,張居正轉身拜下,然後說道:
“陛下,松江府多是工商之業,田土不多,不必太過追究,臣以為把官員調往他處辦差即可,陛下聖意如何?。
“張先生做的妥當,就如此辦理吧!”
但臉上依舊有迷惘神色,可看到文淵閣中諸人都是明白模樣,也不好此時問,只想著散朝後問馮保和張誠了。
馬自強臉上明顯有鬆了口氣的表情,他退回行列,同為內閣大學士的兵部尚書張四維站了出來,施禮陳奏道:
“陛下,今日清晨大明門外,戶部員外郎李三才誦讀奏疏,此事陛下想必亦有耳聞,王通私設虎威一軍,編練幾十營兵馬,臣身為兵部尚書,實有失職之處,然亡羊補牢猶未晚矣,趁其未曾釀成大禍。請陛下散王通爪牙,問罪處治
萬曆皇帝聽著陳奏,眼皮險些落下來,身子顫了顫,連忙坐正,聽到張四維後面幾句話,眉頭立亥皺起來,不耐煩的說道:
“王通所作所為,都是出於對寡人的一片忠心,他編練兵馬,設立稅關,也都是寡人知道並且準了的,這些事,翻來覆去說了不知道多少遍,何必再提,張愛卿不必說了
張四維並沒有遵旨退下,反倒一撩朝服下襬,直接跪地陳奏道:“陛下,借仲士人乃天下之本,有功名者免繼役稅賦是祖宗法度,也是祖宗為了固我大明國本所定。王通荼毒官民,戕害諸伸,是敗壞大明的國本,敗壞江山社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