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顒剛才沒在看他。
他在看另一個人，在看那個幻影。所以……那個幻影是以前的他嗎？
嬰勺泡在水裡，一聲不吭，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顒的側臉。顒跪在浴缸邊，旁側放著許多浴球、精油和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東西，顒給他買的，嬰勺從來沒用過。
只有偶爾顒幫他洗澡的時候會用。
他把浴缸裡的水弄成橘色，然後又弄了很多泡泡，像烹飪食物的廚師一樣往水裡加東西，浴室中香氣彌漫。
方才緊張的氛圍逐漸和水汽一同消散開來。
“……顒，看我。”
嬰勺突然這樣說，顒側頭看過去。
嬰勺的頭發濕漉漉黏貼在肩膀上，一雙下垂眼睛認真地看著他：“你看著我說一次你很愛我。”
“……我很愛你。”
赤紅虹膜緩慢移動，視線在顒臉上逡巡。如此謹慎地掃掠過一番後，嬰勺沒能找出任何破綻。他感到懊喪，一面為不確定性，一面為自己的多疑。腦子裡明明那麼少東西，每天都處在遲滯的茫然之中，但卻在懷疑顒。
他今天又違規了。沒能在六點之前回家。顒找他時說“今天回家很晚”。
他清醒度過的白天只有六個小時左右，在六個小時中卻可以忘記那麼多事情，弄錯那麼多事情。
嬰勺低著頭思考許久，突然皺起臉來：“顒，我覺得我的大腦出現問題了。”
“……哪裡出現問題？”
“我太健忘了，而且我有時候沒辦法控制我自己的情緒和行為，我還會出現幻覺……”嬰勺列舉了兩三個例子，見顒還一臉平靜地看著他，憤怒莫名而起，聲音高了些，“你說健忘是長壽的必修課！健忘根本不是！如果我一直這麼忘記的話，沒等我活老我就會因為早上吃了降壓藥然後忘記我自己吃了藥，緊接著開始喝西柚汁，然後死掉。”
“……你為什麼會吃降壓藥？”顒被他逗笑了。
顒的笑在嬰勺意料之外，嬰勺頓了頓：“你不生氣了？”
顒迅速收斂嘴角。
嬰勺眨眨眼睛。
顒說：“你沒有哪裡不正常，你是世界上最正常的。健忘和情緒化都是人之常情。”
“那幻覺呢？”
“幻覺不會影響到你。”顒將手搭在他肩膀上，水聲泠泠作響，“你不是還記得我說健忘是長壽的必修課嗎？後面一句呢？後面一句是什麼？”
“……是什麼？”嬰勺忘記了。
“愛也是。”顒盯著他。
水光與蓬起的泡沫之上，顒的眼睛黑亮出奇：“你會活很久很久，直到我死為止。這麼久的時間，健忘和愛都是必不可少的……而我會一輩子愛你，你不用再一直確認下去，這件事不必確認。”
“你也不必用電影中的為人處世或者書中或者自己臆斷的‘正常’要求你自己，你做什麼，什麼就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