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悠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以後了。
她全身上下沒有一個關節可以自由活動,只能僵硬地躺在床上,嘴唇一張一合,熱息瞬間讓整個呼吸機都染上了蒸氣。
護士發現她醒了,連忙喊來了醫生,不一會兒,一群人魚貫而入,她費力地看過去,除了醫生之外,還有小曉和嬌嬌。
就只是這樣聚焦視線,都讓段悠眼睛極為不適,眼球彷彿被針細密地穿插著,疼得尖銳。
於是人影又在她的眼睛裡模糊成一片,她閉了閉眼,忽然明白心頭的空洞從何而來——
她沒看到江臨。
很多似真似幻的記憶湧進腦海,令她頭痛欲裂。
她記得,她明明是在宿舍裡睡覺,然後就發生了那場大火。
最開始她還以為是自己發燒了,所以全身發熱。
意識到不對勁時,已經晚了。
頭重腳輕,四肢乏力,根本動彈不得。
後來……
後來有人在她皮開肉綻痛得幾乎死去的時候緊緊抱住了她。
再後來……她好像聽到了一句“我愛你”,然後……
然後怎麼樣了……
記憶斷斷續續的,段悠甚至懷疑自己的腦子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直到耳畔傳來陳天嬌的輕聲詢問:“悠悠,你餓不餓,要不要喝點粥?”
段悠哪有什麼心思喝粥,滿腦子都是這些零星錯亂的碎片,它們稜角鋒利,讓她哪怕是想動手去拼湊,也會因為顧及那鋒利的稜角而膽小地縮回手。
她不知道那些鋒利代表著什麼,就如同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
怕回憶這件事嗎。
還是怕,全都想起來以後,會被逼著接受一個痛徹心扉的結果。
段悠沉默了許久,在眾人都以為她又昏睡過去、準備離開時,她卻又緩緩睜開眼。
段悠到底是段悠,怕歸怕,她也不願永遠當個逃避現實的傻子。
她張了張嘴,呼吸機上又是一整片霧氣,可陳天嬌和林小曉卻看清了她的口型,“江臨呢。”
二人對視了一眼,目光復雜,先後握住她的手道:“悠悠,你剛醒,還是先吃點東西補充一下體力,其他事我們之後再說吧。”
段悠心裡“咯噔”一聲,就這麼無波無瀾地望著二人的臉,明明表情很平靜,卻讓人無端感受到冰層之下不可撼動的偏執。
“江臨呢。”她又問了一遍,無聲。
林小曉和陳天嬌都別過頭去,沒回答。
如果段悠現在有力氣,她一定會揪著她們的衣服咆哮質問。
因為心急如焚,因為驚慌失措。
可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動作也就只是睜大眼睛,死死盯著她們,努力地繃直身體,一點點向上引體,想坐起來。
醫生被她的動作驚呆,她渾身重度燒傷,很難想象這樣繃緊神經讓每存受傷的面板都用上力的時候會有多疼——從她額頭上的冷汗就能看出來了。
於是趕忙按住她:“你現在不能亂動。”
段悠看著他,沒發出聲音,靜靜地落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