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話音剛落,車隊便由點及線、及面地亮了起來,火把上淋了油纏上明火,猛然“噗”地一下竄得老高,火光炙烈,山林棧道上一瞬之間亮如白晝。
長亭下意識地撒下車簾拿手背擋眼。
陳嫗當機立斷,一個快步起身,撩開幔帳向侍坐外廂的小丫鬟們沉聲吩咐道,“誰都不許亂動,也不許出聲音!”
“阿嫗,百雀!”
長亭猛地一激靈,百雀去送糕點還沒回來呢!
家將高喚指明這是敵寇,寇字兒勉強能算,敵字絕無可能!如今這亂世才剛起了頭兒,陸家在這山裡江河上舉足輕重,若想動陸家,必先懷柔招安,若陸家不從,則再想他法!
哪一家有這個膽量一開始便與平成陸家為敵?
一開始就亮刀子?
絕無可能。
更何況,如今陸家將出建康,領浩蕩之隊,正值體健神朗之時,如若真有與陸家上千死士硬碰硬的本事,又何必鬼鬼祟祟縮在山蔭古樹之後!
長亭斂容靜氣未說後話,陳嫗素來知曉,老嫗沉了心神,屏氣勸道,“百雀走的是車隊內側,她一向沉穩,定不會慌亂。只要她不慌,就安全。如今咱們燈火透亮,貿然動作,反倒落了下風。”
陳嫗以為長亭要使人去尋。
長亭蹙著眉向陳嫗搖搖頭,雙手蜷緊,她如何不知道只要百雀不慌不叫,就不會有危險。
她是隱約覺得今晚之變,十分有異。
“咻咻咻!”
陸家的弓弩高擊長空,刺破蒼穹,乘風而上再直直墜下,箭頭砸在地上,發出鈍刀刮骨之聲。也有準頭極高的,一箭穿心,穿過人的血肉,男人嘶啞高亢的吼聲隨即破口而出。
外廂有小丫鬟立即低啜出聲。
火光映在青螺幔帳上,將靛藍藏青,映成了澄黃色。
弓弩射過一輪之後,緊接著便是第二輪,弓弩穿風有聲,盔甲鐵器碰撞,其中夾雜著男人的高喝悶哼聲,與將才不同,這一聲,離長亭很近。
長亭不由渾身一抖,腦子瞬時混沌一片,不由自主地往陳嫗處靠攏。
“是我們的人死了嗎?”
長亭臉色發白,仲秋的暗夜卻仍覺背心膩汗,黏在中衣上溼漉漉的,仰頭輕聲問,“阿嫗,我們的人也會死,對嗎?”
就算陸家兵武精良,準備充分,整齊劃一,可他們仍舊會死。
黑夜靜謐,耳畔邊卻是此起彼伏的叫喊聲與低吼聲,這是長亭有記憶中的第一次直面生死。
有人...在她身邊...死了...
被箭射中,被刀砍傷,被人的拳頭一擊即中...
無論哪種...他們都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