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的賬冊也拿過來了。
有的也燒掉了,不過大多數還在。
還有的出現了損毀,後來派人重新謄抄,資料略有些不準。
總之,這次若不是章惇,事兒就大了,說不定整個三司庫蓄賬冊,能一起燒掉。
但就是這樣,幾名負責的官員,不過是貶放到外地,依然繼續做著高官……
所以不能說在宋朝一無是處,比如王巨這麼做,換做朱元璋時,不但他腦袋會搬家,連他的家人也抄家問斬了。
然後大家翻著各州軍的商稅情況,發現各州軍的商稅都增加了。特別是泉州,去年一年與前幾年相比,商稅整整增加了二十幾萬貫。至於市舶司的抽解,那看都不用看了,肯定是以翻倍數量在增漲。
王巨說道:“僅是一個海港,便產生了這麼大財富。實際不僅如此,這個商稅增加的背後,是養活了更多的人,使得更多的百姓變得富裕。陛下,就象臣在慶州,曾經扶持了一個叫祖陽的氈氈商賈。僅是他一個人,一年直接間接合在一起就貢獻了近兩萬貫商稅,同時還養活了許多織女,也使得許多人家因為牧毛羊而獲益。也就是他這一個產業,便使得好幾百戶人家一起變得富足起來,並且自己也增加了收入。因此說介甫公曾言,民不加賦而國用自足,是對的。只是……”
這個說法能成立,但王安石沒有做到。
王巨又說道:“但楚建中去了慶州後,關閉了幾個臨時的邊境互市,不能說他做錯了,確實朝廷不允許在慶州置辦互市。又因為乾旱到來,百姓缺少食物。包括綿羊也殺了吃。西夏那邊雖有皮毛,終是私商,到了祖陽手中。價格變得高昂無比。官府那邊,卻在向他攤派氈毯。而且價格很低。祖陽不得不虧本生產一些氈毯交給官府,餘下能盈利的氈毯就不指望了。同時又因為手中略有些餘資,官府又攤派了大量免役錢。長久下去,必然會家破人亡。又因為生產萎縮,許多百姓也無法獲益了。不能說楚建中是貪官,臣聽聞此人政績一向不錯。只是因為一個是良性的教導,一個是劣性的攤派,產生了反差。因此百姓怨聲載道。臣聽聞朝廷這才讓範公替代了楚建中。範公生活節儉。作風清廉,不過他會不會這個經營之術,臣懷疑之。若不會,範公在慶州也休想贏得百姓愛戴。”
這樣一說,幾人全部懂了。
所以王巨每到一處,百姓愛戴。
然而繼任的官員在他的比較下,也就悲催了。
但王巨也頭痛,祖陽被逼得無路可走了,於是寫信向他求救。
不在其職,不謀其事。王巨現在如何能管得了慶州事務?所以他刻意寫了一封信給範純仁。將情況講了一下。然而範純仁會不會給他面子?就是給他面子,是少攤派祖陽的免役錢與市易商貨,還是重新開啟邊境的那幾個互市。讓祖陽再度發展?王巨不得而知。
“這樣終非長久之策,因此臣一直在泉州思考,看能不能立一項制度。而且到了今年,不僅是泉州,正是一個海港的拉動,福建路許多地方百姓皆變得富足起來。陛下不妨派使者下去暗訪一下,看臣所說的是不是虛言。因此臣在泉州的意義,遠大於在鎮定府的意義。請陛下容許臣在泉州繼續留任兩到三年時光,於國有利。於民有益。如若不然,微臣只能辭職回鄉。”
反正我要泉州呆定了。
“那個辭職的什麼……”趙頊無語了。別人辭職多少還做一個樣子,王巨辭職那是很乾脆的。直接將公服一脫,官印一交,俺不做官了。這很不好啊,可怎麼辦呢,若是普通官員,趙頊早一腳給踹死,然而王巨能踹麼?他問道:“朕還有點沒有聽明白,何謂民不加賦而國用自足?”
“百姓生活,無非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臣的想法是由官員帶頭指導,將這個效應放大,更好地去吃山,吃水。就象農民種莊稼一樣,刀耕火種是一種種法,精耕細作也是一種種法。前者收成很少,後者收成更高。就是麻煩一點。收成高了,國家加一點稅賦,實際是等於沒有加賦。這就是民不加賦而國自用。就象臣在慶州與泉州所做的這樣。”
“但是很難啊,”呂惠卿道。
“當然難了,更難的是許多官員以言利為恥之,於是交給胥吏去管理,那能管好嗎?又有許多官員不懂,他們自己不懂了,如何教導百姓?其實主要還是懂財政的大臣少了,如果多起來,能看到的榜樣多了,也許就會漸漸好轉。這條道路太過漫長,因此當初我與王雱說過一番話,一是考成法,這個爭議很多,甚至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需要考成什麼,如何去考成。往往顧此必會失彼。另一個,便是齊商稅。”
“齊商稅?”吳充訝然。
“我的傔客曾看到一些貧困地區的主戶,他們沒有門路,於是讓胥吏將他們的瘠地劃成了上田,然後便多攤派了兩稅、苛捐雜稅,現在又多攤派了青苗貸、免役錢。名為主戶,實際生活無比艱難。但一些有門路的豪強呢,卻將上田劃成了下田,規避稅賦,甚至能將自己變成五等戶,連免役錢都免了。因此他說齊稅。我就說,介甫公的方田均稅法,實際就是針對這種時弊而去的。可執行了幾許?齊稅,只能是一個夢想。於其齊稅,不如齊商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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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起沉默不說話。
就是這個齊商稅,麻煩同樣很多的。
“實際我在慶州與泉州就執行了一些齊商稅政策,因此商稅激增,又用一部分激增的商稅還之於民。取之於民,還之於民,所以治境皆粗安。不過若放在中原地區,一旦普及齊商稅政策。爭議就會很大了。然而若是普及了呢?當真全國一年商稅只有八百幾十萬貫?只要稍稍普及,就可以在前面增加三千萬貫。”
“不可能那麼多。”吳充又說。
“吳公,我只說一件事。許多商賈在江陵候等赴蜀計程車大夫,往往請他們上船坐一坐。一道去巴蜀,不但不收其路費,還會給其幾千貫大駕光臨費。為何?因為那樣商賈便可以打著士大夫的旗號,免去各個場務的盤查與徵稅,所得利更多。試問,每年朝廷徵了幾個權貴商賈的商稅?然後我再說一件事,為什麼當初我設立竹紙作坊時,要拉上高家。沒有高家的保護。我那時未中進士,這個竹紙作坊一旦盈利,能得活嗎?這是我主動讓裡面的契股納稅的。若是不納稅,又有那個場務敢徵竹紙作坊的稅賦?”
其實很正常哪。
就象tg,房地產很賺錢哪,但真正成功的房地產商,有幾個是沒背景的?然後再放大到各個私企,能成功的又沒有後臺的,很少很少。沒有後臺,各方面的支援就不足。包括貸款,政策扶持,稅務。要命的是因為沒有後臺,官員天天上門來吃來喝來拿,若不給,各個檢查來了。這種情況下,想要成功,何其之難。
但也不要說tg了,美帝那邊同樣也是。儘管出臺了遺產稅,什麼反壟斷法案等等。然而為什麼來了一個政治獻金?有了政治獻金後,政策就會保護他們。那麼各種不公又產生了。
除非是小國家,否則想要絕對的公平。那無疑是痴人說夢。
不過王巨點出來了,還是振聾發聵的。
“所以國家商稅幾乎成了一個擺設。徵的也只是中小商賈的稅賦,真正能徵到稅的,卻罕能徵到一文錢商稅。別的不說,我就說東面幾百步外的金帛行,一筆交易往往就是幾十萬貫,諸位,你們徵到了多少商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