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確保堂裡諸位都看清了溫家待她家小小姐的那份心意後,常汐退了出去。溫雨琪、溫雨環亦不好再攀扯什麼姐妹情了,默默回到錢氏身邊,頭垂得低低的。
張氏還想叨叨兩句,可見瑛王妃要笑不笑的樣兒,張開的嘴又閉上,眼神往別地兒瞟。
身為溫府現在的當家夫人,錢氏有心想解釋,但卻不知該怎麼解釋。虛汗浮面,暈了妝,泛起油光,讓其顯得更加憔悴。
下手的邵瑜娘,淚濕了眶,不敢當吳老夫人壽辰哀哀慼戚,梗著脖頸,緊抿著唇,似在憋氣隱忍什麼,只終還是沒能忍住,幽然道:“人活在世,多的是身不由己。”
溫愈舒看著她表演,眉目溫和,通身無一絲怨仇,像早已不在意過去的艱難。大家等著邵瑜孃的話。
邵瑜娘深嘆一聲:“曾經…我無數次地想過,明明是至親血脈,為什麼會恨不得對方不得好死?”搖起頭,眼淚掛在下眼瞼上。“想不通…怎麼也想不通。我只想明白一件事,在那內宅裡,要好過…就得順著。”
內宅、順著?沐侯夫人輕嗤一笑,倒是個聰明的,曉得將罪過往溫曾氏身上推。瞧那樣,她還挺委屈。
錢氏也跟著紅了眼眶。
只是在座的都活在內宅,皆清楚若真不想虧待,陽奉陰違便可。溫曾氏養尊處優的,沒那精氣神事事盯著。且,她上頭還有溫垚。若實在過分了,大可揭到溫垚那。說到底,還是她們心對溫愈舒存了不喜。
沒人搭話,邵瑜娘獨角難唱大戲,好在吳家二房的太太來請大家入席。今天這席,再美味也沒人想細品,草草用完,就有藉口年底事忙告辭了。沐寧侯夫人也沒多留,喝了半盞茶,亦準備回府。
吳老夫人相送:“老身知道您今日不爽利,也是瑛王妃年輕不懂事,只想著‘家和’,卻未弄明內情就拿大。”說著便回頭向溫愈舒,“老身在這替她跟雲夫人致個歉。她也是新媳婦,那心裡尚不安穩,還請雲夫人寬諒一回。”
單看那身華貴,就知瑛王妃正當得意時,哪有什麼不安?溫愈舒婉笑:“老夫人這般,真是叫愈舒無地自容。”
出了二門,府門就在不遠外。
“您也許不知,但尚書大人在朝上應有聽到。我娘…”淚慢慢滲出,蓄滿眼眶,她還在強笑,聲帶哽咽:“我娘是死在我懷裡的,吐血而死。至今我都忘不了那一幕,一想起便渾身黏膩。”穿過前院,不去看駐足府門邊的那人。
“小小的我,求盡滿天神佛都沒能留下她。她縱有萬千不捨,也還是拋下了我,而我從此就沒有孃家了。”
吳老夫人露哀傷,經過溫家兄弟時,稍一頷首:“斯人已逝,雲夫人節哀。老身想你母親若地下有靈,也是不願你糾結在過往陰雲裡。”
“是啊,所以我在拼命放下。”跨出府門那一步,溫愈舒豆大的淚珠滾落眼眶,感謝瑛王妃沒封了三穗衚衕,不在意路上行客的窺探,任淚逐流。見馬車來,驀然轉身向仍站在門內的溫棠峻,屈膝下跪。
並肩的雲從芊啊一聲出喉,引得在前的三位忙轉身。溫棠峻眼尾暈紅,不由向前半步。
溫愈舒痛哭:“我忘不了娘慘死在我懷裡,過去十多年您不願見我,我亦一樣。我感激您那年送我離開溫府,保了我一條小命,但我無法做到原諒,所以放過彼此吧。沒有原諒,沒有不死不休,只有相忘。您當沒有我這個女兒,我當自己有去處無來處。”說完便咣咣磕頭。
“你這孩子是要心疼死我嗎?”沐侯夫人抓著王氏,啞聲呵斥:“還不快起來。”吳老夫人連著雲從芊去扶:“丫頭啊,你讓老身情何以堪。老身給你賠不是。快起來…”
行客聚集,竊竊私語。
溫愈舒被拉起,身子癱軟,額上已見紅。常汐從後抱著她,一行往馬車去。
“八丫頭當真心狠至極。”溫棠嘯咬牙切齒。
溫棠峻看著她們上了馬車,扯了扯下唇角,嘲道:“都隨了我。”
後院四合堂裡,正準備午歇的瑛王妃聽了下人回報,頓時大怒,右手一揮。榻幾上杯盞落地,碎片四迸。
“溫愈舒放肆!”
“放肆的是你。”
吳老夫人進去內室,陰沉著臉,全無人前的慈和。屏退左右,冷眼打量起她這孫女。猶記得建和八年,她領府上女眷去京西泰安寺上香。泰安寺的方丈,慧靈大師,一見她這孫女就說是個有福氣的。
當時她便起了將之帶在身邊教養的心,可老大那死鬼媳婦不樂意。不樂意就不樂意吧,她也未強來。現在看,確是自己錯了。
“祖母。”雖不再是過去,但瑛王妃仍有些怵她老人家。
“我就少關照一句,你便自以為是,大駕招搖過市。當下是什麼形勢?”吳老夫人氣得心口都疼:“不擺陣仗,顯不出你瑛王妃身份高貴是嗎?”
“祖母息怒,孫女兒知錯了。”不用訓斥,她早後悔走這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