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太和殿靜寂,悅合衣跪伏著。皇帝坐在殿上,神情冷淡。
隔了許久,悅合衣終忍不住出聲了:“按例,韓悅離在上任巫族族長時,就當帶著族規進京朝拜。她卻一直避著您,您就不懷疑嗎?”
“沐寧侯有一話說得對極。朝廷承諾,不可輕易背棄。”皇帝斂下眼睫,遮住眸底的深沉。
悅合衣急道:“沒有背棄。您只是下旨讓韓悅離進京朝拜。巫族遵從正統,韓悅離身為族長,進京朝拜應當應分。奴家敢肯定,她不敢來。”
皇帝鎖眉不語,不多會起身:“你的臉…”長嘆一聲,飽含憐惜,“方達,著人領她去太醫院。讓太醫院給好好瞧瞧,看有沒有法子淡化那些傷痕?”
“是。”方達明白意思了,皇上這是不想放人。
悅合衣一口氣停在了嗓子眼,回過味忙推拒:“皇上仁慈,奴家心領了。只奴家賤命一條,活著只為一口氣,早已不在意皮相,就不麻煩…”
“知道皇上仁慈,悅姑娘就該領了這份君恩,不要煩皇上再惋惜您。”方達一個眼色。兩個宮人立馬上前,將悅合衣拉起,攙扶著往殿外去。
胳膊上的力道,叫悅合衣心慌。她想掙開,卻使不上勁,兩腿幾乎是被拖著往前。
冠文毅回到府上,還未進到雋鷹堂,冠巖承、冠巖驍、冠顏婷就尋來了。
“父親,怎麼樣?”冠巖驍腳沒站定便開口問了。
冠文毅領著幾人進了雋鷹堂,走到後窗邊透過交錯光禿的枝杈看宗祠:“悅合衣巫女的身份,加上告的是韓悅離,皇帝倒未為難。只沐廣騫極力反對朝廷插手南塑事,張嘴閉嘴巫族自治是朝廷承諾。”
冠顏婷凝眉:“皇帝呢?”
“皇帝未表露太多,今日朝上也少有人敢放肆窺探。不過…他留下了悅合衣。”冠文毅直覺皇帝對韓悅離隱瞞身世之事也許有氣,但因先帝,他多少有些愧對韓家。一旦愧對,就難免偏護。再者,南塑現在尚太·平。
“那現在怎麼辦?”冠巖驍垂在身側的手收攏。
冠文毅斂目:“等。”
還要等?冠巖驍握緊拳:“等什麼?”等皇帝去收拾孟元山,等雲崇青守完孝去濟陽查銀樓嗎?
“二哥…”冠顏婷轉臉瞪了眼兄長:“注意你的口氣。”雖然她也不覺現在繼續等還有什麼意義,但爹總有原因。
冠文毅未惱,嘆一聲長氣。冠家籌謀百年了,謹小慎微從不敢出分毫差。他背負大任,萬不能大意。
“侯府現是被大理寺盯著,可只要找不到證據,皇帝就不會對冠家下重手。這雖是個僵局,但僵局未破前我等就是安全的。你們要清楚…”冠文毅轉過身,凝目看向子女:“我們一旦動了,便沒有回頭路。”
冠巖承理解父親:“所以咱們要等天時、地利、人和。”
“要贏。”冠文毅輕吐,沉靜著快跳的心,堅定道:“只能贏。”
“悅合衣被皇帝留了…”冠巖驍無奈:“她現在是死是活,父親知道嗎?”他覺當下就是最好的時候,天時地利人和都敵不過人為。
“都說君心難測。皇帝在想什麼,誰能料準?我只知道皇帝在疑忌冠家。過去四年,每一天,我們都活得惶恐不安。可四年的安分守己,換來的什麼?”
冠顏婷不悅:“二哥…”
“你閉嘴。”冠巖驍斥道:“現王到今天還沒下聘,你覺得他為什麼不下聘?”
冠顏婷面色有些難看。
“皇帝親下的聖旨,又為什麼容他一拖再拖?這是抗旨!”冠巖驍眼眶泛紅,斥完妹妹,又看向父親,手指向外:“還有沐晨煥…去年赴邵關奔喪,至今未歸。死的是齊淑蘭,雲從芊一個外嫁女無需守孝。沐晨煥,世家子弟,父母在,大年不回京。”
冠文毅背在後的手,握得咯咯響。
冠巖驍嗤笑:“父親,您說他留在邵關做什麼?”問完也不等答話,放下手,十分無力道,“您錯了,現在不是僵局,是皇帝在拖延。”轉身離開。
父親真的老了。
“二弟他…”冠巖承想勸,冠文毅卻抬手讓他們出去:“為父想靜一靜。”
冠顏婷遲疑,嘴張了張最後還是閉上,福禮,拉著長兄退出了雋鷹堂。冠文毅站在窗邊,耳裡回蕩著次子剛說的那些話。巖驍怪他,他早察覺了。可縱觀當前局勢,冠家贏面在哪?
他也想沖動肆意一回,只如果輸了,完顏氏百年心血就蕩然無存。
他們輸不起。冠文毅大吸氣,放鬆緊握的指節。
當天悅合衣沒能出宮,翌日早朝,經過深思熟慮的朝臣,不少都提出讓悅離進京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