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輛輛滿載糧食的馬車,緩緩入城,招搖過市。站在岳家糧行門前的幾人幹看著,無不怒火熊熊,卻又莫可奈何。雲崇青騎馬經過時,還神情溫和地朝他們拱了拱手。
這叫糧行幾人面上更是難看,但還是扯起唇角,抬手回了禮:“雲大人安好。”
綴在裝有銀子的馬車後的嚴斌、盧寧目光不敢斜視,他們心裡門清,今日大人掏的是誰的窩。之前知府大人臉氣脹得跟豬肺灌了水似的,也不敢大聲嗆上一句,最後灰溜溜地爬上馬車走了。這說明瞭啥?
響州府變天了。
餘笠街李府,昨日才被收拾服帖的嶽麗嶸,厚重的妝容遮不住淤腫。聽說孃家儲在月河口、方冬山兩處地庫的糧竟全被雲崇青帶人搬空了,她心像被刀劃了道口子,血直流。
“姓雲的好大胃噝…”不小心扯到了傷處,痛得她齜牙咧嘴,“大人呢?”
丫鬟屈膝回到:“門房的馮管事說,大人今晨剛出府就被西城胡掌櫃給攔住了。這會不知是在知府府衙還是與雲…”
“回來了。”端坐著的嶽麗嶸見著那道身影,忙放下捂著左臉的手,起身款款去迎。李文滿氣大,腳下步子走得沉。嶽麗嶸接近時,才要開口請安,就被一把拂開。
跨入門檻,進到堂中,剎腳在六稜黃梨木桌邊。李文滿緩了兩口大氣,提了茶壺仰首直接往嘴裡倒。不想過於猛,氣又未平,一下嗆住。
“咳咳咳…”
什麼都不順,他壓著的怒火噌一下沖上雙目,甩手就將青瓷茶壺摔在地上。嘭一聲,碎瓷四迸。嚇得方想靠近溫柔小意一番的嶽麗嶸連連退避,右手緊緊攥著絲帕抵在心口。
屋裡伺候的下人,也都被驚得跪到地上。
李文滿平複著心緒,眼袋子愈發顯然,又悶咳幾聲,罵道:“毛才長齊幾天…欺人太甚。”
“老…老爺,”嶽麗嶸怯怯地勸道:“您消消氣兒。”看人這樣子,她是一點不敢再火上澆油,生怕燒到自己。
消氣?李文滿吞嚥了一口,喉間幹得難受:“去給我倒杯水來。”
“是。”也不用下人,嶽麗嶸踮著腳尖,輕悄悄地到榻幾那倒了水,然後小心翼翼地送過去。
一杯溫茶解不盡喉間的幹,只能潤潤。李文滿舒服了些微,氣消減了一二,將空杯放在桌上:“你知會一聲你孃家,糧食沒了就沒了,不許聲張。”
還能怎麼辦?她臉尚疼得很,吞吞吐吐地道:“也也是我孃家不對,不該把…把糧食放在朝廷地庫裡。”
難得懂事一回,並未叫李文滿多歡喜。他此刻滿心滿腦都是雲崇青的囂張,深吸長吐,沉靜幾息,道:“不急,忍一時待日後算賬。”
嶽麗嶸牽強地笑了笑,乖巧地屈膝福禮:“是,妾身和妾身孃家一切都聽老爺的。”
世上沒不透風的牆。知州大人半夜出城,一個大早上買空兩地庫糧的事,未過午,有點門道的人家就都知道了。畢竟,知州府行為沒遮沒掩,光明正大。
不過地庫裡的糧??城東甘家正院,甘玉祁正與他爹大眼瞪小眼。一旁站著的青年,與甘玉祁似了七分,緊蹙著眉:“昨天冷不丁地抄了三和賭坊,今天搬了岳家的糧…到底是背靠著沐寧侯府,不簡單啊!”
岳家把糧存在朝廷地庫的事,甘玉祁也是一回在牧姌居宴請時,聽知府夫人的胞弟嶽立新說的。猶記得嶽立新那會談及此事,尤其嘚瑟。也不怪。朝廷地庫都任岳家用了,可見岳家勢力。
只不知現在…此刻,嶽立新何心境,是否有膽子跑去知州府把糧要回來?
甘玉祁想放聲嘲笑,但想到自家處境又難開懷:“雲崇青兩著,算是給了我等當頭一棒。”
“是啊。響州府從今天開始,他說了算。”甘家的家主甘豐,背在後的右手盤著兩太極球,雙目沉沉:“我聽說邵關三泉縣雲家,孫女嫁予沐寧侯爺嫡幼子,都沒敢拿大,直到孫子三元及第,才將宅地圈了高牆。”
“爹…”
甘豐左手抬起,阻斷兒子的話:“你一會就令人去把圍牆推了。另,從今天起黑市裡來路不明的銀礦石,咱們不收。你跟郭陽那頭也斷了。”
“爹,沒這麼嚴重吧。”甘玉祁有些不願:“黑市裡的銀礦石質不差,價又低廉。咱們收了來稍稍提煉下,就能摻進白銀裡。製成首飾,不止節省,成色還極好。”
甘豐搖首:“川寧薛家案再提時,雲崇青來響州府。小心為妙,甘家不能繼續用私礦。你再備上份厚禮,今晚咱們父子走一趟知州府。”
“還要送禮?”甘玉祁更不痛快了:“岳家之前沒少送,郭陽也大方。可結果呢?”
甘豐冷臉:“那你是想讓他自己上門來搬嗎?”
“他不…”還真敢,甘玉祁暗罵,這些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瞥見邊上的大兒,滿腹鬱悶頓時找著洩口,轉身大喝:“杵這發什麼呆,今年院試再不過,老子熊死你。”
不止甘家,城東富戶好些都清醒過來了。響州府地界,不是李文滿的一言堂了。
晚上來客,雲崇青收了重禮才回過味。他單純地弄點糧食,竟嚇到了不少人。欣喜之餘,也叫他愈發肯定城裡那些富戶經營的行當少有幹淨。
一連數天,知州府門庭若市。雲崇悌都麻木了,三五萬兩銀的禮,僅算尋常。郭陽著人把城西三和賭坊的地契送來,他也就給了兩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