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這夜,雲崇青、記恩兩人還是亥時離的縣衙,只天不好,他們才到冠茅林口,上空就響起悶雷。
西行三刻,雷聲隆隆,豆大的雨滴落下。水一澆,霧氣蒸騰。不過這影響不了什麼。一記雷閃若遊龍似的劃過天際,照亮了光禿的地界。兩人停步,站在一高點望遠。雨洗刷著臉,他們微眯著眼。
咔嚓一聲雷,天跟要塌了一樣。
“回去吧。”沒什麼好看的了,雲崇青轉身,見義兄湊了又湊鼻:“怎麼了?”
記恩蹙眉:“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土腥味。”雲崇青說完還抽鼻吸味細辨。
“是土腥味。”記恩眉頭蹙得更緊,一時不知該怎麼形容,再辨,許久才找著個合適的說法:“土腥味裡還有股別的味,就是…咱都成親好些日子了…”
雨水穿過雲崇青的眼睫,雲崇青抿嘴看著義兄,等著話。
記恩越聞越對味:“敦倫之後…”
不用言明,雲崇青瞭然,又吸了吸味。他從不懷疑義兄的鼻子,一個精於釀酒的吃家,對味最是敏銳。
“人腥?”
記恩點頭,拉著老弟走下斜坡:“還混了點尿騷。”昨晚沒下雨,他不知道東邊是不是也存著這異常?
也就是說這片常有人出沒。雲崇青不打算頂著雨去找尋什麼。此處的礦藏被侵佔,早已顯然。
“咱們先回。”
記恩沒反對,十分幹脆,打道往回。方走出十來步,一條雷閃自他們頂上掠過,緊接著震天響雷轟轟。與此同時,山嶺深處傳出一聲嘶叫。
兩人都是自小習武,敏銳得很,自是沒錯過,對視一眼,連頭都沒回腳下加快,離開。
雷雨下得急,走得也快。到冠茅林口時,雲層都散了。月似被洗過一般,明晰得很。他們一出紅杉林,隱在暗中的鬥笠老者拍了拍馬。
兩匹馬歡而快地噠噠跑來,二人上馬,一路疾馳。
因著要回州府,蔣方和早早便起身了。洗漱好出屋,自然轉頭看向上房。大人房裡沒亮燈,應是還未起。淡而一笑,轉身往馬廄。
縣衙高牆下,雲崇青貼地確定沒響動了,朝義兄比了個手勢。記恩扒牆輕巧地翻越,左右張望,指點了點牆。
蔣方和喂完了馬,覺時候差不多了,回到前院見上房燈亮,不由舒了口氣。他剛還在猶豫要不要去叫一聲,笑著抬手撓了撓頭。
上房,雲崇青換下了夜行衣,鬆散發髻。北邊山嶺下雨了,但縣城這地幹塵厚,全無濕潤。發雖已經被吹幹,可他還是想洗一洗。收拾了一番,往井邊。一開門,見蔣方和站在記恩房外。
聞聲,正低著頭的蔣方和挪腳回身:“大人早。”
“你也早。”雲崇青看了一眼蔣方和的腳,走了。
待看不見人了,蔣方和右腳重碾,來回幾次才移開,垂目下看。原先的半隻濕腳印已模糊。思及昨日大人與記恩兄弟睡遲…不做他想,抬手敲門。
“記恩兄弟,快寅正了。”
記恩壓根都沒睡,回來脫鞋時,發現右腳掌沾了點濕,立馬就欲出屋查檢。不想,屋外已有人了。拿起打火石,點燈。
“起了。”
一行簡單用了早膳,拒絕了孫思秀相送,便打馬離了紅杉縣。還是繞道育田縣,到東合官道那,見到栽了幾捆柴的驢車,雲崇青律一聲停下馬,翻身落地。
記恩、雲崇悌隨後。蔣方和沒遲疑,也不問,跟著行事。幾個隨侍一樣,連眼神都不帶波動一下。
坐在驢車上的老漢,放下韁繩,拿了一旁的蒲扇下車,拇指往嘴上一壓,兩腮鼓起。一聲尖細的響哨刺破平靜。
雲崇青走近,抬手朝老漢拱禮:“有勞。”
老漢頷首,腳下碎步,卻眨眼間就掠過一行,到了雲崇青之前騎的那匹黑馬下,一躍而上。
蔣方和愕然,看著老者騎馬領著他們的坐騎快行。不等走遠,竄出幾個與他們一般打扮的男子,跳上了馬。一齊聲“駕”,僅五息,便消失在了視線裡。
軍中人?
雲崇青拿了放在柴上的鬥笠,露出鬥笠掩蓋下的布頭。記恩上前,用力一拽,拽出兩包袱,丟給六哥一隻,招呼蔣方和幾人過來。
“咱們麻利點,換個樣兒。”
僅僅兩刻,一教書先生樣的鄉紳,領著七個家丁北去。削了鬍子,左眼尾被黏起的蔣方和,粗糙的右手撚著唇下黑痣上的幾根長毛,看著路,心裡有了大概,這是要去川寧?
坐在蔣方和身後的記恩,皮子跟昨天那黑皮似的,一雙圓眼無神透著股憨傻勁,靠著粘上八字須,拉長眼的雲崇青一個接著一個哈切打,他是真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