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家的人死了是買不起棺材黃紙的,他們只得拿了一張破的不成樣子的草蓆將阿孃的屍體裹了裹放在了一個冰冷漆黑的大坑裡,然後用土進行掩埋,葉如珍就那樣看著阿孃一點一點被黑色的泥土掩埋。
地下好冷好黑,阿孃會不會害怕?
她那時候在阿孃的面前嚎啕大哭,眼淚像斷了線似的不停流下來,她問爹爹:“阿爹,阿孃是不是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爹爹鼻頭一酸,蹲下身對眼前的葉如珍說道:“與其這樣痛苦的活著,不如就這樣走,也挺好。”
“不要!不要!阿孃不要走!我不要阿孃走!阿孃走了,我就是個沒孃的孩子了!”葉如珍大哭著,可是已經無濟於事了。
一抔黃土,一葉破席,人就化為了泥。
那時候葉如珍第一次感覺到沒有錢是一件如此可怕的事。
沒有錢是會讓人死的。
其實之前沒有錢的日子,她覺得只要能跟阿爹阿孃在一起,就算是吃吃鹹菜,喝喝米湯,她也能將日子過下去。
後來阿孃死後半年,爹爹給他們又娶了一個後孃,那後孃是糧行的老闆的女兒張三娘,年紀也有三十好幾了,身邊還有一個十二歲的兒子。
那張三娘長得有些壯實,渾身上下總是穿的珠光寶氣的,臉上塗著濃厚的胭脂,臉上的底妝塗的跟白牆似的,脖子上戴著一串誇張的珍珠項鍊,手上戴著五顏六色的寶石戒指,手腕上戴著好幾只翡翠鐲子,一副十足的暴發戶模樣。
因為那張三娘看葉成長得老實本分,自己又剛死了丈夫,於是兩人一來二去便有了些關係,爹爹那時候可能是窮怕了,又想到家裡還有三個孩子要照顧,然後那張三孃家又是開米行的,家境也算殷實,想著自己的孩子在那裡應該不會生活艱苦了。
雖然那張三娘長得五大三粗的,與葉如珍的阿孃比起來差了不止一大截,可是剛與張三娘認識的時候,張三娘就盡顯賢妻良母,溫柔賢淑的模樣,葉成也就沒有再多考慮什麼,於是就娶了這張三娘。
葉成家境貧苦,所以他不算娶,只能說是他入贅。
一般入贅在丈人家裡的男人向來是會被看不起的,因為沒錢沒勢,所以葉成在張三孃家常常低三下四,有事也不敢多喘氣。
不知不覺就這樣過了兩年。
葉如珍在那個家裡常常受張三孃兒子張富貴的欺負,張富貴長得肥頭大耳,身材肥胖,滿臉的肉都要垂掛下來的樣子,眼睛都被那團肥肉包裹住,只露出細小的一點點。
張富貴總會走到葉如珍的面前嘲笑的喊她:“小乞丐!小乞丐!窮光蛋!窮光蛋!”
葉如珍就沉著臉不看他,但是那張富貴看葉如珍不回他,就覺得葉如珍好欺負,於是就叫的更厲害:“小乞丐!小乞丐!窮光蛋!窮光蛋!”
葉如珍就生氣道:“你喊誰小乞丐!我才不是小乞丐!”
張富貴就仰天大笑:“你就是小乞丐!沒錢的窮光蛋,就是小乞丐!”
葉如珍知道爹爹在這個家的位置,葉成已經跟她說過很多次,很多事能忍則忍,不要在這個家裡生事,這樣對他們都好。
葉如珍拿著一碗給弟弟吃的紅豆粥準備走,誰知那張富貴跑到她面前,一把拍掉了葉如珍手中的那隻碗,只見那隻白瓷碗和那晚紅豆粥一起摔在了地上,一下子摔的粉身碎骨。
葉如珍蹲下身要去撿,她白嫩的手捏住了那些白瓷碎片,準備一點一點撿起來,誰知道那張富貴一腳就踩在了她的手上,張富貴一邊用力的捻踩,一邊繼續放肆大笑道:“小乞丐!窮光蛋!你們就只配吃地上這些沒人要的東西!”一邊說一邊用腳尖捻踩的更加厲害。
葉如珍只覺得自己的手被地上的那些碎片刮的生疼,這種疼一直到她的心裡。
她咬著牙,不想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張富貴覺得這樣還不解氣,看著蹲在地上的葉如珍,一下子就跨在了她的後背上,將她當馬騎。
張富貴很重,一下子就把葉如珍半個前身壓在了地上,她的那隻被刮的血肉模糊的手再次嗑在了白瓷碎片上,手前臂都破了,看著那碗大的傷口,血汩汩冒了出來,將她的衣袖都染的通紅。
“駕駕駕!葉如珍你快給我走啊!葉如珍!你快給我動啊!難道是因為太窮,連馬是怎麼動的都不知道了吧?哈哈哈哈哈!你個窮光蛋啊窮光蛋!”張富貴在不停叫囂著,肥胖的身子在一顫一顫的。
葉如珍忍受著巨痛,一點一點爬動起來,在地上慢慢爬動著,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她感覺自己的尊嚴在被人慢慢踩碎,她像是一個跌落到泥土裡的人,她想要反抗,可是眼前出現了爹爹的臉,爹爹在跟她說:“凡事要懂得忍讓,不要生事。”
想起在米行做工的哥哥,是因為呆在這個家,他才能有一份活計,想起自己年幼的弟弟還在等著一口米飯吃。
所以無論怎樣她都不能反抗,她只能忍,忍受著這一切。
過了很久很久,等到張富貴停下動作,看著葉如珍滿手的鮮血才心滿意足的轉過身,高興離去,他一蹦一跳的走著,身上的肉也跟著顫抖。
葉如珍抬起自己的手,已經被那些碎裂的白瓷片割的血肉模糊,四周無人,她才敢哭,眼淚啪哩啪啦掉下來。
“阿孃,我好想你啊!阿孃,我好想你。”淚水滑落在她的嘴巴里,她只覺得是苦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