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星亮,街上行人越見稀少,州府城上炊煙漸消。
青州大城一十八,小城有九。各城中大事小情雜亂無章,雖有府軍兼守城、巡防之要務,但在一些碎小城務上卻還是不好整治,也總不能還要麻煩人家府軍吧?
於是在州主大人的牽頭下,各城城備軍便應運而生。
城備軍雖然也帶一個軍字,其實並非個個訓練有素,大多是甄選一些手腳麻利,機靈變通,且身世清白,心向正途之人,組成了這麼個“雜役”隊伍。
汪泉就是這麼個州府城“雜役”隊伍中的一個小隊首。雖然他平日裡差不多都是走街串巷,做些趕趕乞丐,追追偷東西小賊,調解一下鄰居矛盾之類亂七八糟的事情,可他卻樂在其中。
曾有隊友問他為何而立之年,正當身強體壯,精力充沛之時,為何不去尋個更好的營生?他卻笑道這青州州府城繁花似錦,可繁花之下也少不了有汙泥臭壤,他雖然只是城備軍四大隊二十八小隊的一個小小隊首,大事做不了,但力所能及,如蚓般食埃土,飲黃泉,總能讓這些土壤鬆動幾分,州府城這朵大花才好開得更加繁茂。
想不到這話不知怎的流傳了出去,有人笑他不思進取,也有人說他其實野心甚大,盯著城備軍裡那有限的幾個正經職稱,甚至將他稱作“蚓官”,聲稱這是成全了他。
今日這位蚓官小隊首卻沒像往常一般帶著隊員在外城逛蕩,蓋因城備軍軍首傳令說年關已至,命各隊首與府軍一道挨家挨戶嚴查是否有歹徒藏於民居,以防其不軌。
汪泉從一戶人家剛出來,告別了主人,對門口的五名府軍道:“五位大人,這家也說這兩日並無生人往來。”
為首的獨臂府軍身上的軍甲明顯與另外四人不同,輕嗯一聲,示意汪泉前往下一處居民之所。
汪泉眉頭緊皺,他並不覺得這是正常任務,若是怕有妖魔,那麼明說就是,往年也不是沒有年底巡查的案例,但是如這般挨家挨戶地詢問,卻從未有過。思慮再三,還是硬著頭皮問道:“敢問大人究竟是何要務,可否告知一二?在下也好盡責為幾位大人出謀劃策!”其實他想說的是如這般大海撈針似的尋找,實在浪費時間,這都一下午了,要是真有要務,早就耽擱了。
然話音剛落,只覺喉間一涼,四杆長槍的槍尖已抵在他喉結,一時間遍體生寒。終於想起,這府軍可不比尋常官員,涉及府軍任務的都可稱之為軍中機密,亂問是要掉腦袋的!
“不該問的別問,做好你的事情便是。”好在獨臂府軍伸手製止了其他四人,不然汪泉今日怕是就要橫屍街頭了。
“是,是…”汪泉後怕不已,可不敢再多話,這群府軍太生猛,可不能再招惹。
於是汪泉帶路,一行人繼續前行。
只是沒走幾步,汪泉忽聽身後人說:“若有人偷跑離家,你何以尋之?”
這是?汪泉心中一緊,知道自己怕是抓住了這次任務的主要脈絡了,心念急轉,出言道:“這得看是男是女,是否會有意外發生。”
“怎麼說?”
汪泉回身看向那獨臂府軍,見其鐵鑄一樣的面龐毫無波動,只得接著說:“男子偷跑出走,多為尋歡作樂,是以在青樓酒館多半就能尋到;女子離家,多是心向繁華,或是靜極思動,或許在人多熱鬧之處有所發現,然此時天色已晚,若還未歸家,不考慮意外的話,去客棧問之當有多得。”
“你說的這些地方已安排了人手。”獨臂府軍說道,然後又是隨口一問:“若是有意外呢?”
汪泉邊倒退著走邊說道:“出走時間不長的話,意外也不會嚴重到哪兒去。男子最多被搶了錢財,挨頓打;女子也許只是走失方向,誤了回家的時辰,最嚴重也不過剛被擄走關在偏僻之處,只待談好價格後賣與…”未說完,便覺一道寒光閃過那獨臂府軍的瞳孔,駭的他汗毛直立。
“帶路。”
“啊?是!”
汪泉趕忙回過身,好好地帶路。同時暗罵自己多嘴,這府軍擺明了是在尋人,若是所尋之人乃是女子,又不幸被他言中當真出了意外,說不得要被遷怒一二。
“去你所說的偏僻之地。”
汪泉聞言身形一頓,聲音顫抖道:“這邊離得近。”
說完帶著五名府軍拐入街旁小巷子裡,只希望自己的烏鴉嘴不要那麼靈光,自己還想著什麼時候能熬到軍首,好把平日裡不敢招惹的那些傢伙通通收拾掉了,如今增添這麼個變數,真不知該怎麼哭了。
州府城分內外,外城所居最是複雜,三教九流各種階層都有。說不得在某個人跡罕至的犄角旮旯裡就住著些什麼人,這些人居無定所,時有成群結隊,也有獨身一人,尋一破屋,或一廢院,只要有個遮風擋雨的地兒就好,不想著發財,不盼著成家,也就這麼一天天過著日子。所謂貓有貓道,鼠有鼠道,這便是了。
比如在外城西北處便有這麼一夥子人,他們數量約在二十左右,聚集在一座破敗庭院裡,也不知道做的什麼營生,整日大魚大肉不斷,酒香飄出牆外,常常惹得“鄰居”透過門縫偷看,不明白為什麼同是住在這種地方,人家就能過的比員外郎還要闊綽。
華凝是被一陣大笑聲吵醒的,醒來時發現自己雙手被繞過根柱子綁住了,眼睛上還被蒙了塊厚厚的布帶,什麼都看不見,剛想開口喊紅纓,又突然察覺嘴巴上已經被塞了布團。這是被綁架了吧?是那個耍猴人乾的?
想到那個耍猴人,華凝後腦陣痛起來,疼得她眼淚直流,忍不住後悔自己怎麼會偷跑出來,又怎麼會自不量力想要救那隻猴子。
真是越想越後悔,越後悔越氣。
“那兩個小妞兒醒了沒有?真想不到竟然有自己送上門的傻子!”許是因為在屋外,隔著牆,這人聲音沒半點力氣的,陰柔柔,反正華凝自覺特別討厭這聲音。
“沒,我剛剛看過,還沒動靜,放心,我的人下手很有分寸,對付兩個普通人而已,讓她們昏幾個時辰就幾個時辰。”這是那個耍猴人的聲音!華凝記得很清楚。
“也是,你可比那閻老五靠譜兒多了,他上次跟幾個兄弟擄了個大美人兒,竟把人家活活玩兒傻了,這樣怎能給買家?可倒好,白費了一番功夫,最後扔那兒就跑了。”
什麼?聽來他們竟然害了個女子?華凝心都要揪起來了。
“嘿,他最喜歡神神叨叨的,玩兒個小妞兒還帶著閻羅王的面具,其他人裝作牛頭馬面,也不怕死了之後被閻王爺算後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