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黎略作沉吟。方才拓跋夫人全力一擊未果,她應該知道已殺不了君黎了,卻也依舊不肯招呼外面的守衛進來,足見她為了女兒的清白與顏面顧忌實多。正是這層顧忌,讓君黎隱約覺得今日總還有大事化小的可能——倘若拓跋雨現在將事情鬧得衛護皆知,恐怕這唯一的可能都要沒有了。
他嘆了一口。“先回來。我想辦法。”
“公子有辦法嗎?”拓跋雨目中亮起,快步走回。
“我先把你娘救醒,然後——就看她肯不肯講道理了。”
“公子能療治我孃的內傷?”拓跋雨面色轉喜,“公子——只消能救醒我娘,我定會與她好好解釋今日之事的!”
“我盡力而為。”君黎道,“我聽說你孃的武功本是你爹教的,內力之修應該也是青龍心法,對麼?”
“對。——刺刺姐姐告訴你的嗎?”
君黎沒有回答。“外面的那些衛護這一個時辰裡不會進來吧?”
“不會。”拓跋雨很肯定地道。“除非得了我和我娘應允,否則誰都不敢進來的。”
君黎點點頭。“那就好。”不過他心裡其實是在搖頭的。那些衛護之人只不過是守住了密徑入口——這裡無論發生了什麼,他們好像也都並不聽聞,與其說是被派來保護拓跋雨,不如說是看住她不逃跑吧。這麼想來,這小姑娘實也是可憐得很。
“要……要我幫什麼忙嗎?”拓跋雨遲疑道。“我武功低微……公子如有差遣……吩咐我就好。”
“不用。你——”君黎看了她一眼。她臉上盡是淚痕與泥跡。
“你就把自己整理好些,省得你娘一會兒見了又以為怎麼了,再要與我動手。”
拓跋雨微微一怔,隨即竟莫名地羞不可抑,再說不出話,轉身就走開了。
她獨自到那落瀑旁。雨好像停了,瀑布也漸變為涓涓細流,帶著種午夜特有的涼潤氣息,匯入洞旁的清泉溪流之中。
她用夜明珠照著自己的臉龐,就著水邊清理梳洗。
這邊的夜風寧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只有回過頭,看著那邊的山洞之中,那絲隱隱的擔心才沉重難釋。
她起身走回,見君黎已在為母親施法,也便安靜坐在一邊。她不知道君黎能對青龍心法內功的氣血逆行做些什麼——她知曉這門內功氣血執行之法特殊,倘不識源性,療治內傷並不容易,本想開口提醒的,可不知為何,卻沒有敢說。
君黎不曾修煉過青龍心法,卻知曉這心法的源性,加之,他身體裡留有今日才剛剛積蓄下的拓跋孤之內力,故此才敢大膽嘗試理順拓跋夫人今日的內傷。倒不是指望這拓跋夫人清醒過來之後便能因此與自己化敵為友,只不過,倘袖手讓她在此自生自滅,與青龍教的樑子恐怕便越發結得大了。迄今為止,他始終認為自己在拓跋孤面前並無半分理虧之處,他還想保住自己這分理直氣壯。
拓跋雨坐了一會兒,見母親的眉眼漸漸舒展,稍稍放了心,起身去汲了些山泉來燒水。整個山洞裡一時有些氣霧氤氳起來。她取出一身乾淨衣裳來,卻又不便此時更換,躊躇了一會兒,又見君黎身上衣衫也為母親適才撕了道口子,心中又躊躇了一下。可惜,她這少女獨居之所,哪裡會有男子的替換衣裳,也就只有床上一件快要縫好的新衣——那是她給弟弟拓跋朝縫製的外衫——可拓跋朝卻也還小,這衣服君黎當然是穿不得的。
她心頭跳著,顧自諸思紛亂,想到拓跋朝,便想起,原本她早已給這弟弟做好了一件外衫了,可前一陣去問,卻聽說他不知怎麼的送給了別人。於此她也並不生氣——因為,弟弟能結識那些自己結識不了的“別人”,本是件值得羨慕、值得高興的事情。她能做的,也只有再為他做一件而已。
可今日,自己也結識了一個——“別人”了吧。
她想得怔怔而又悵悵。壺中水將蓋子推得“嗚嗚”作響了,她才回過神來,起身,將爐火暫閉,舉水注入茶杯之中。
她說過,要給他沏一杯茶。原本,她怕他拒絕,或是,怕他等不到茶香最鬱之時就會離去。但現在——她還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