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鳳鳴面色變得冷峻,“那便是沒得談了?”
關非故暗裡已催動蠱人,口中道:“廢話,我為何要與你一個敗軍之將來談條件!”
“不談你也談了。”沈鳳鳴冷冷道,“既如此——那也別怪我。”他作了個手勢。石志堅會意,幾步探至附近那火把高照之處,揮動匕首,“嚓”的一聲,松明細枝纏繞著向下墜去,火光跌落,沈鳳鳴的身形連同整片枝椏皆陷入暗色之中。
“想跑!”關盛喝了一聲。可黑暗之中只傳來沈鳳鳴的笑聲,“跑?我不會跑。我倒要看看,最終落跑的是誰!”
關非故不肯與他當眾對決,其實不過是佔盡上風之人順理成章之擇,但他們二人此前在別處一戰,對勝負各執一詞,眾人對自家首領是勝是敗到此刻還在狐疑不定。沈鳳鳴這一番言語也無有其他目的,不過是為了讓眾人親耳聽得關非故不敢與他以一敵一——如此,便也算予了眾人一個極強的暗示。
他這一番“死而復生”本就比適才關非故之“死而復生”更震撼人心,只因他“死去”的時間比關非故更久了幾倍,久到他們幾乎已失去了一切希望,眼下的出現自也比任何時候都更叫人振奮。一時明滅交替下的黯淡雖不能隱藏他的身形,但也足以令他不再那麼聚目。他趁著光線稍暗,變站為坐,抬頭向秋葵道:“見著那兩個蠱人麼?”
“見得。”秋葵手下已經撫動琴絃,“他們受有外傷,在魔音之下應該會抵受不住。”
“我看未必。”沈鳳鳴道,“他們已是‘非人’,未必還有人之感受,要加重他們外傷到無法動彈怕是還遠——與其視蠱人為‘人’,不如視其關鍵在‘蠱’——關家父子透過蠱蟲操控其行動,若能殺死了蠱蟲,他們也便無用了。”
“那殺了關家父子不是更好?”
“若你能‘一音二幻’,一面壓制蠱蟲、一面壓制人心,當然是最好不過。”沈鳳鳴道,“蠱人要對付,關非故也要對付——他頸上傷口雖然不深,但只消有魔音,我不信折磨不死他。”
“那你還不快點教。”秋葵催促著。
沈鳳鳴輕輕咳了一聲,慢慢念出一段口訣。
《神夢》無辭,全譜與半譜曲音之差未多,其中最緊要的關竅就在於八句口訣——旁人聽在耳中十分無奇,但在秋葵耳中便大不一樣。《神夢》本已在她指尖,幾句口訣入耳,她立時回想起三支之會上與沈鳳鳴以《神夢》相合——那時,他以二十五絃引領她的十四弦,那些支離的、零落的、散失的細節彷彿一瞬間都回來了,被這五十六字輕輕串起,如柔絲串起珠翠,如一夢引著更一夢。
沈鳳鳴順手摘取葉片,放於唇邊。輕悠葉笛之聲於細微處帶動琴聲,秋葵雙手拂動——《神夢》之神質,足令得操琴之人亦被深吸其中以至忘我。她漫漫在口中一字一字地復念著,彷彿也在尋找著丟失太久的泠音之源:
吳、絲、蜀、桐、張、高、秋,
空、山、凝、雲、頹、不、流。
暗、佩、清、臣、敲、水、玉,
江、娥、啼、血、素、女、愁。
誰、看、挾、劍、赴、長、橋,
誰、看、浸、發、題、春、竹。
夢、入、神、山、教、神、嫗,
四、十、九、魂、繞、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