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君黎才勉強一笑。“若有一日真的定了親,我會寫信給他們……”
“但你不打算請他們為你提親,也不打算邀他們出席?”
“我都還沒決定若還俗是還回夏姓還是顧姓……”
“當然是還回夏姓!你與顧家早就斷絕了關係,難道還能回去?”沈鳳鳴道,“再有,你本就是為了與刺刺成親才還俗的,要是恢復顧家的身份,就成了小姑娘的舅舅,還怎麼娶她?”
君黎不語。他當然知道選擇顧姓有著種種不可能,只是對於夏姓也有種深深的畏懼。決意還俗並不意味著他能將那個噩夢般的運命忘卻了——恰恰相反,他只能更加小心。他可以與刺刺同生共死,卻還不想涉入他人,尤其是這個與他血脈相連的姓氏——他的父母與兄弟。
他自沈鳳鳴手邊拿過酒罈,給自己傾了一杯。“你說得對。不過,姓回‘夏’或‘顧’,也可以看作只是恢復一個姓氏,給自己一個俗世的位置,卻不必定要回到那個夏家、顧家,不必定要見他們的面的。”
“若你君黎還是江湖中的無名之輩,那自然是可以,但現在——你想要靜悄悄地還俗成親怕已不可得了。”沈鳳鳴道,“你想想,‘黑竹新主’的訊息很快就會傳開,你選在這個時候恢復俗家身份、和刺刺成親——江湖中人捕風捉影的本事你該也知道的,你這些舉動是不是帶有其他的含義,可不由你自己說了算,那時,你背後的可不只是‘大內第一人’朱雀和‘烏劍主人’凌厲兩個名字,臨安夏家也好,徽州顧家也好,還有青龍谷單家——恐怕一個都不能獨善其身。這個事情,你才是真得想想‘周全’。”
“這個想也沒用。”君黎露出無奈之色,“有人要捕風捉影就讓他們捉吧,實在不行,過上一年半載我再把黑竹會這個‘任’給卸了。如今只是為了朱雀和凌大俠難得一場和談,不得不從了他們這紙契約罷了。”
“今日才剛上任,今日就談卸任?”沈鳳鳴瞪目道,“還好這會兒只我聽見,要讓別人聽了,又是一出好戲!”
“你以為我是隨口說笑?”君黎搖搖頭。“我早想過了。我背後無論要負有幾個名字,都不是我所求——哪一家都不是我真心想要倚靠,若說一生所願,也便是再無拘縛,能帶了刺刺,行遍這山山水水——你該清楚我不可能永遠留在黑竹會的這個任上。”
“這個我當然知道,可是才第一天就說起未免有些煞風景。你不稀罕黑竹會,那不奇怪,但是——我也不希望你將此任當作兒戲。我沈鳳鳴在黑竹會已經十幾年了,黑竹會於我的意義不同,你這般說法,我聽了著實刺耳。”
君黎反而笑了。“這麼說,你會選擇黑竹。”
“什麼?”沈鳳鳴一怔。
“到底還是回到正事上了。”君黎微笑道,“那個問題——黑竹會和雲夢教,哪一個對你更重要,你想好了嗎?”
“我沒得選!”沈鳳鳴忽然顯得忿忿,“黑竹會現在是你的,雲夢教才是我的——一個我求而不得,一個我無法置之不理——你卻定要問我,哪一個更重要!”
君黎不料他如此反應,愕了一愕,隨即道:“怎麼,是不是下午朱雀與你說過什麼?”
“他問了我一個差不多的問題。我知道,他無外乎是關心湘夫人的安危——我在三支之會上說把教主之位給湘夫人,她在回來途中就受了那麼重的毒傷,朱雀自然覺得是我將她推到了危險之境,定要我保證對付了幻生界,將雲夢教內之威脅解決方可。可這個時候,你又將金牌還給了我,那意思就是叫我回黑竹——朱雀希望我選擇雲夢,而你,你是不是希望我選擇黑竹?”
君黎沒有便答,只道:“我記得——在那一日,南下路上,你對關默第一次說出自己‘魔教後人’身份的時候,與我說,‘好不容易闖到一個黑竹雙殺的名頭,可不想將來又被什麼魔教後人之類的稱法給蓋了’。後來,在三支之會上,你說,‘江湖上,沈鳳鳴的名字仍然不過是一名殺手,來不見影,去不見蹤’,你說這是你的夙願,‘盼離開此間之後,江湖上沈鳳鳴的名字依然如故’。如果——我理解得不錯,你一直更在意的應是黑竹吧?你更喜歡的身份也是黑竹會的這個身份吧?我知道你在雲夢有不得不做的事,無論是為了你身上的魔血還是為了秋葵,你都不可能放下那邊——但我只問,若一切塵埃落定,若有一日雲夢可以風平浪靜——你會留在那裡,還是回到黑竹?”
沈鳳鳴愣了一會兒,才有些不自在地道:“什麼叫‘回到黑竹’。我從來就沒離開過黑竹。”
“那咱們也來籤個契約吧。”君黎傾身向前。
“籤什麼契約?”沈鳳鳴也不自覺將身體傾前了些。
“口頭契約。”君黎笑道,“在你把必須解決的事情做完之前,黑竹會我就替你看了。等你‘回來’了——我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