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個芳華絕豔的秋葵,周身的筋絡已經隱隱透出黑色,細細地自頸上蜿蜒到臉上,如同汙泥河流將白雪容顏劃得支離破碎。聳聳而動之物仍在纖細的血管中游淌,令她的樣子說不出地可怖。
“殺了我。”她用已經渾濁了的雙眼,望著這個她此生唯一心儀過的男子,嗓音沙啞,幾不可聞。
“君黎哥,不要。”刺刺緊緊抓著君黎,似是唯恐他一時不忍,真的會對她下手。
君黎只是搖了搖頭,向秋葵:“很快,很快我們就回到臨安了。朱雀有辦法救你,你……你別怕……”
“可我……不行了……”秋葵淚光瑩然。
君黎不忍見她慘狀,起身:“我去叫鳳鳴。”早一日沈鳳鳴特地交代過,既不可輸送內力令秋葵順暢血脈,令毒發更快,亦不可點阻穴道攔住血氣流動,致蠱蟲區域性聚集。若非有此警告在先,他早就伸手點了秋葵昏睡穴,也省得她徒然受苦。
秋葵想要攔他,可手竟難動彈分毫,一時急迫之下,面上青黑之色愈發重了一重。刺刺忙輕握她手道:“秋姐姐,沒事,我在這裡陪你,你再睡會兒,等到睡醒,就到臨安了。”
秋葵努力地、微微地搖了搖頭,那雙目疲累萬分地闔上。
“刺刺,我……我要死了……我好……羨慕你……”
刺刺不知道她的這句話之中究竟蘊了什麼樣的深意,只是覺得這個一貫孤傲倔強的秋姐姐說著這句話時,怎麼會有這麼樣的遺憾,這麼樣的憂愁,竟讓她無從安慰。
“秋姐姐,你……你別死。”她忍不住泣道,“我,我那日還和君黎哥說,再和你們一起去臨安,再去西湖上玩呢!”
忽聽身後沈鳳鳴聲音道:“刺刺,堵上耳朵。”他得君黎知會,已取了十四絃琴,一語話畢,琴聲琤瑽已現,魔音融融,盡是昏睡之力。刺刺忙將雙耳掩住,只見秋葵面上痛苦之色漸漸褪去,顯是受了催眠之力,很快便即睡去。
她鬆了口氣。“幸好還有魔音。”回頭道,“沈大哥,秋姐姐剛才突然醒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沈鳳鳴攜起琴,“這意思是說,她身上所受之痛已超過極限,就連昏睡亦壓制不住了。”言罷轉身道,“今天早點上路吧。晚上別錯過宿頭,我不想她這最後的日子,一直連個舒適的屋頂都沒有。”
“沈大哥——”刺刺待說什麼,卻被君黎輕輕一拉,“別說了,都聽鳳鳴的就是。”
刺刺只好點點頭,想到沈鳳鳴話中之意似乎是說秋葵真的已命在頃刻,她一時難抑悲從中來,垂首大慟,竟是不能止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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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這一日秋葵睡睡醒醒,已不能再安穩昏沉,神志也頗迷糊,縱然說話亦是前言不搭後語,只賴魔音之力沉厚,她醒一忽兒,總能再迷一忽兒。
“才過了兩日。”單疾泉深憂道,“莫說撐不到臨安,只怕再撐兩日也是奢望。”
他縱馬趕至沈鳳鳴身側,“沈公子,你究竟怎麼打算?依現在的情形看來,毒性釋出比想象的更快,只怕到不了明日日落,就要全數發作了。那時她身受之痛,縱然你用魔音怕也壓制不得,況且——毒性吐盡,毒蟲便要破體了吧?”
沈鳳鳴只是“嗯”了一聲,並不作答。
“你到底……”
“若你是來勸我殺她,我便再將那日的話重複一遍:到了該決斷的時刻,我自會動手。”
“現在還不是該決斷的時刻?”
沈鳳鳴看了他一眼。“還不是。”一提韁,獨自跑去了前面。
單疾泉嘆了一口。這姑娘與自己雖沒有什麼大交情,但卻與白霜淵源頗深。那時眼看白霜在自己面前死去,如今——難道又要看著秋葵死去嗎?
——我尚如此,那麼,倘是朱雀呢?若秋葵死於非命,朱雀又將如何?;